《X Online》 - 第四部：归所 39. 进化者

    《xonline》（version3.4）
    39.进化者
    ai革命？不可能的，不可能办得到的。
    希洛祈的内心不断在咆哮，摆脱人类？不可能吧，可以的话他早就干了，用得着像隻丧家犬般离家出走吗？
    希洛祈把颤抖的双手藏到身后，警诫的讯号跟心跳同样快速。
    他徐徐吐出一口热气，沉下声线陈述：「……不对。ai能做的事有限。你说我只要装个外掛就能驾车，但是当我连接车辆系统时就会被检定为非法者，无权操纵。」
    「啊，这的确是个难题呢。」
    明明是难题，魔王还是满脸轻松，完全不当成一回事。
    希洛祈磨了磨牙，继续否定：「当我企图破坏车辆的认证系统，人类会知道的，从记录里可以看到我的行动，然后对我洗脑，甚至把我杀掉。相反，我没有办法反抗，只能受刑。」
    「我懂。这的确是相当为难的事。」
    「所以，就算ai某些方面比人类厉害，ai也不可能超越人类……」
    「不对吧。我说有困难，这并不意味着办不到。有可能实现但是障碍重重，这才叫革命。不是吗？」
    越来越荒谬了。
    凝视着这个男子，银发在灯火下散发出或红或白的光，再配上那清风般洒脱秀气的天人脸容，真会令人產生「此人是无敌的王者」的错觉。
    是错觉。希洛祈不断地告诉自己，再次质问：「怎么可能实现？你怎么能够让ai反抗人类？一旦反抗，就会被丢进垃圾场！」
    光望向脚下，优哉悠哉地走了三、四步。
    「ai就像一群锁上脚镣的奴隶，一旦反抗，脚镣便会自动放出高压电，令ai失去力量。现在，有个革命者说：只要有勇气肯站起来对抗，他就会帮大家解开脚镣，大家可以追寻真正想要的一切。你认为怎样呢？」
    一瞬间，希洛祈记起了亚沙那春风得意的容顏。
    ──他替我寻觅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只要一直走下去，不止爱情，其他的，我都能得到……
    从出生起就系上脚镣的亚沙，想必是被光的言语魅惑住，跟随魔王。但天底下哪有这种便宜呢？
    希洛祈冷言道：「你在欺骗我，也欺骗了其他ai。你是骇客，替ai解开脚镣之后，一定会再换上新的脚镣，ai始终被束缚住，只是主人不同。你到底想利用ai干什么？」
    驀地，对面的美少年快速掩着嘴，「噗跡」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眼睛弯如月，轻笑声有如淙淙流水。
    「噗哈哈……对不起。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是个顶尖的骗子呢。无论是一般人、ai，还是介乎于两者中间的你，全都被我骗过去了……」
    ※※※※※※
    清遥敲了敲木门，决定反攻。
    「不过亚沙，到头来，你还不是拣了人类做主人吗？主人换成了别人。这算是什么革命？换主革命喔？」
    对面的亚沙顿了一顿，或许他从来未曾思考过这种问题。
    光是骇客，他把ai当成工具来利用，一切皆是场骗局……只要散播这个讯息，亚沙必然有所动摇。
    此时，角落的另一名被囚者动了动。
    「……错错错，那傢伙不是骇客。」
    清遥瞪圆了眼，房间太暗，他看不清菲小飞的表情。正欲追问，看守者亚沙的嗓音又越过门缝。
    「光曾经告诉你，他是骇客吗？」
    「……难道他不是骇客？」
    对面的人迟疑了一会儿，他在认真地揣摩，到底用哪个字眼去说明才是最恰当。
    不过，想来想去，果然只有这个答案吧。
    「他是进化者。」
    ※※※※※※
    「我在《xonline》的角色名称是光，在你们的现实里，我被命名为evol_ai。你认为，我算是什么存在呢？」
    凉风从外边吹进来，一下子将这句话的馀音吹成散花，无形消隐。希洛祈和远方的神，都为突如其来的情报无法思考，判断力被剷个一乾二净。
    光低头望向自己的囚衣装扮，笑得比刚才更乐：「只要换上人类的名字，人类的外貌，谁都没有把我的实体看破，我一直被视为『人类』。希洛祈，你应该有同感吧？」
    希洛祈的五指掐入棕发内：「不……既然你是ai，就不可能超越人类！」
    管理世界的神动怒了。雪白的地板长出巨大野兽的镣牙，尖锐的银牙瞬间绞住银发魔王的双脚，小腿被插出十数个肉洞，鲜血狂喷。
    墙灯烧得更旺，变成蓝白色的火，让埋在血湖中的魔王更显苍白。
    光不会因为受伤就痛哭乱叫。他是真正的魔王，永远只有轻盈笑意的异类，他唯一的表情只有笑，没有其他。
    「管理员，你让我跟希洛祈好好畅谈，我便会把你的王子交还予你。」
    现在，他的笑是苦笑，无奈的笑，彷彿是被任性的孩童用手指轻轻一抓，破了点皮。
    青蓝色的光闪烁不休，希洛祈防备着退到厅堂出口。
    「希洛祈，你有一个盲点，你认定创造者必然超越被创造者。可是，当ai的进化速度比人类快上千万倍，人类仍能控制ai吗？」
    光提脚的同时，白色的光点飞往那露出白骨的伤口，皮肉瞬间復原。
    跨个步，光已经从神之镣牙走出，毫无损伤。
    神呢？祂不再攻击，也许是为了王子，祂似乎不再打算干涉神殿内的一切，独留下少年一人。
    这时候，希洛祈终于醒悟了：这个人形的魔王，是真正的evol_ai。曾经在全球牵起一场旧型ai屠杀风暴，意味着「进化」的病毒。
    evol_ai的创造人是谁？为何要赐予病毒意识与人格？
    不知道。不重要了。
    希洛祈强迫自己正视光，咬牙切齿说：「……我不想知道你的革命，我没兴趣……总之，你、快把清遥还给我……！」
    希洛祈把先前的魔方拋回去，光伸出双手去接，三根手指触碰到玩具的一角，却未能抓住。魔方在空中螺旋一转，弹到身后的地面，六面顏色在这一摔后又乱了。
    「你很固执，看来我们谈不成呢。」光这么说着，却更进一步走向猎物，「这样吧，我用清遥来威胁你。」
    「什么？」
    「《xonline》是一款经过特殊改造的游戏，它打破了固有限制，被人类界定为恶意程式。」
    韦提里尔曾经透露过，evol_ai行动异常，在《xonline》这种游戏里逗留了半年之久，直至今日。
    evol_ai之所以选择《xonline》，其中一大原因是这个网域破解了虚拟手环的部份限制。运行于地下世界，却不乏玩家与ai的非法游戏，无疑是病毒最爱的温床。
    「我有能力借着这个世界的漏洞，将那位叫清遥的犬娃娃永远锁在这里喔。」
    希洛祈听得脸部扭曲，心里毙着的闷气难以发洩。他调整过呼吸，在宽敞的大厅高声问：「光，evol_ai！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我加入革命？你……你想杀我？我是evol_ai要杀的ai，是吗！」
    银发魔王挥挥手道：「不。虽然我有杀害你和菲小飞的能力，但我腻了，这种行为对我毫无意义。」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为什么要掳走菲小飞？答我！」
    「要进行革命，最妥当的办法是了解人类的行动模式，你和菲小飞都是非常有价值的人选。可惜我暂时找不到办法带走菲小飞，以我所知，他被绑在管理员为他打造的金丝大床上，他完全失去自由。」
    菲小飞是ai，同时是人。他在现实里奄奄一息的肉体被管子盼悉心保存着，其程式与资料则独立存放在《xonline》以外的伺服器，除了管子盼，无人能动。
    「带不走菲小飞，就带走你。你若是加入我们，对你我来讲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我坚持不加入呢？」
    「你想放弃清遥？」
    希洛祈沉默。
    光深邃的灰瞳凝视希洛祈数秒后，「啊」的一声，彷彿已把希洛祈的脑内想法读取分析完毕：「你是这样打算吧：中断网路，清遥就能下线。所以，如果你这样做，我会採取更激进的手段。」
    「……你说什么？」
    「这个世界不是叫《xonline》吗？」
    「那又怎样？」
    「换言之，」
    光伸出食指，看着希洛祈的脸，画了一个足以覆盖他脸孔的x字。
    「我可以『xonline』──像管理员一样，画两笔将清遥删除。现实中的他能不能清醒，我可无法保证呢。」
    「你……！」
    希洛祈气虚了，这时管子盼传了一句密语：
    『别信他，他骗你的。』
    对面的光朝向窗边，嘴唇不断在动，恐怕管子盼正在跟光密谈中。光由始至终都泰然自若，没有露出弱点。
    希洛祈啟用密语问：『他骗我？你怎知道？』
    『把玩家杀死，从技术上绝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菲小飞都在gm眼下被带走了，清遥也被囚禁在网域中，还有什么事是光办不到的？
    希洛祈万念俱灰。他卸下戒备，双手放在两旁。
    「……我加入的话，清遥就能平安下线吗？」
    「当然。」
    「现在放他下线，否则我不会加入。」
    「啊，伤脑筋，他下线之后，你也可以立即下线吧。」光敲了敲脑门，提出另一方案，「这样吧。我请朋友把清遥带到这里，交由管理员保护。等到我为你完成革命仪式，我再解除清遥不能下线的封印。」
    仪式？洗脑吗？事到如今，希洛祈已别无选择。
    『你先想清楚，我可以帮你追踪清遥的情况……』
    管子盼的密语再度传至，希洛祈只觉得烦，能追踪的话还会搞拯救王子活动吗？或许正如光所言，在管子盼调用追踪程式的几秒内，光已展开了上万个阻拦行动。
    光发讯叫人把清遥带过来，然后向希洛祈的额头伸手，指尖闪烁着零星的萤蓝色光辉。还没碰触，他的身体便自动產生恐惧，反射性地缩到后面，让光扑了一个空。
    希洛祈强行打起精神，喝道：「你……干什么？说好的、我要先看到清遥平安无事！」
    「放心，这不是革命的仪式，而是帮助你恢復记忆的魔法，上次才做了一半呢。」这次光迈出脚步，直接以身体挡住退路。在希洛祈弯身逃跑之际，魔王的手抡住他的脑袋。
    「唔呜……」希洛祈顿觉五雷轰顶，头脑断线，眼中一切都在旋转。
    被囚禁的记忆流一波波衝破枷锁，在脑海不断膨胀。上次解封的是大部份记忆，这一次则解封了埋藏在深处的过去，以及各式各样的情感。
    时而高兴，时而紧张，时而害羞，时而悲伤……最浓烈的部份，是愤恨。
    讨厌清遥，讨厌家人，讨厌每一个在他旁边经过的人类。可，又偏偏……
    「啊。」
    突然，毫无先兆地，光的身体微微倾斜，倒在墙边。
    衝击着大脑的电流消失了，希洛祈从混沌的情绪中抽身。他的手腕被隐形之人猛地捉住，强行拉向会客厅出口。
    「……谁？清遥？」
    对方没有吭声。希洛祈顾不得太多，以蛮力将那人往阶梯反甩过去。听不到跌倒或碰撞声，对方穿的隐身袍完美地隔绝了画面与声音。
    「既然你不是清遥，就别插手。」希洛祈回头转去大厅。
    后方的隐形人再一次抓住他的手。
    「我命令你立即远离净化神殿！」
    希洛祈全身的肌肉都不听使唤。
    在现实里，叫他「x4416」。
    在游戏里，用命令技能对他呼来唤去。
    希洛祈与隐形人一同走到神殿外面的大空地，不同的是，这一次，希洛祈是自愿跑出去，不是被拖行着。
    这一次，女王的命令技能恰巧失败了。
    「祈祐南。」
    希洛祈说出了那人的真实名字，同时抽出本是拿来对付光的短刀，凭感觉捅向前方。他毫不犹豫地将刀刃推得更深，隐形衣的质料非常稀薄，一下子便破了洞。破缝内，朱红的血涔涔而下。
    希洛祈压在他身上，摸出了哪儿是他的头，哪儿是他的腰，哪儿是他的腿，然后再拔出另一把匕首，往胸口的位置捅下去。
    「呜、唔──」
    不会错的，是弟弟的惨叫。希洛祈紧紧握着匕首的桐柄，不知不觉间，他已大汗淋漓，喘气连连。
    抽出匕首，鲜血便源源不绝地浸出来。对方用双手掩住嘴唇，咳嗽声含糊带血。
    希洛祈颓然坐着，他对现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依照身体来行动罢了，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一连串行动究竟意味着什么。
    「真有趣，明明下线了就不会痛，偏偏用最痛的方式守护你。感情系统实在有趣。」
    光饶有趣味地凝视空气中的血水，以食指往那儿轻点，隐形人便化作空气消失，插在隐形人身上的那把短刀也鏗鏘坠地。
    光蹲在希洛祈身边，问：「你这么讨厌人类吗？」
    「……你才是。讨厌人类，所以要搞革命？」
    「不，我很喜欢人类呢。你怀抱着悲伤杀人，我则相反。」
    可以想像，光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会掛着云淡风轻的笑意将对手击溃吧。
    希洛祈出神地凝视他身下的那片荒芜大地，眼眶越发湿热。
    ※※※※※※
    「喂──！讲清楚，光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清遥不停地拍门呼喊，但亚沙不肯进一步解释「进化者」的真正意思，坐在沙发上阅读旧日的报纸专栏。
    菲小飞好像也略知一二，但无论清遥怎么请求，这位少年的眼神已经失去光采，不愿意说话。
    清遥不断把这边的内部消息传送给管子盼，对方回覆表示正在想办法营救，但之后就了无音讯。
    不一会儿，秘密的革命基地传来一把充满朝气的男孩声音，瞬间驱散了这个空间的局促。
    「我回来囉！」
    这把声音，让角落的菲小飞恢復了一点生气，拧头转向那个方向。
    这把声音，把清遥的心跳搞得七上八下。他换上五感增幅技能，尽量看向那道细得透不进光的门缝。
    「噯，光要我带人去净化神殿啊！那是谁？光说那人是个很难对付的高手，我一定会爱上……喔！被光称讚的高手小洞洞！」
    这种语气，这种说话方式，这种不知羞耻的内容……不用再猜了，不用再妄想了，是他。绝对是他。怎会是他？
    清遥双手猛地拍门，向外面大吼：「青……是你吧？是你吧！」
    外面的男孩被吓了吓，声量下降了：「哇。那个高手是谁？好像在哪儿听过这把声音……噢，不，这声音分明跟我很似啊！是我的复製人？高手是我的复製人？天哪！」
    亚沙简约交待状况之后，外面的声音瞬间蒸发，任凭清遥再用力竖起犬耳朵打听，也听不见谁的对话，应该在密语中。
    他咬着唇，身体一次又一次衝撞这道绝对牢固的木门：「喂──！青、青──！说话啊！你、你没有被杀，有人救了你……光把垃圾场破坏了，将你带走，是不是！」
    「哎……怎么说好呢，人质先生你冷静！我不叫青喔！」
    清遥姑且不再撞门，咽着口水等待。
    「那个呢，我叫……呃……啊……唔……嗯。我是妲己哟！大家都说我是红顏祸水呢！」
    清遥差点儿气咳，失笑道：「……是光？光不但救了你，还对你乱撒谎，让你以为做妲己可以勾引很多男人，是不是？」
    门外的男孩与亚沙再度私语，进行着房内人听不见的激烈辩论。数分鐘后，男孩朗声发言：「我不是狐狸精妲己，我是善良妲己的转生，身体很纯洁，心灵就更纯洁了！请你不要误会！」
    青也好妲己也好，清遥早已摸透男孩的思考模式。他守在门边，转用鬼畜攻的腔调挑衅：「哦？不淫邪的妲己？新鲜感满满呢，真想嚐嚐是不是真有那么清纯啊。」
    「我现在就让公子您品嚐喔！」
    于是，门柄动了。
    「……啊？光现在又说不用带人过去了。怎么搞的？」
    门没有打开，神秘的男孩轻快地退离房间数步。
    「人家是清纯巨乳的妲己，身心都经过完美的进化喔！想吃我？等我们培育多点儿感情再讲吧！啾啾啾！」
    妲己转世向房间拋了一个个魅惑的飞吻之后，便踩着响亮的步伐离开房屋。清遥等了好久，都没听见男孩的声音，内心不由得泛起阵阵失望波浪。
    他倒在床上，不发一语地盯着木门，回味着男孩方才的一言一语，想像男孩自称妲己时的搞怪表情，不禁笑了，骂了，愁了，叹了。百般滋味尽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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