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Online》 - 第四部：归所 38. ＡＩ革命

    《xonline》（version3.4）
    38.ai革命
    「……泉，路泉……路泉……清遥？醒醒吧？求你……」
    一般情况下，进入虚拟网域后还能听到现实世界的声音，感觉到现实世界的触碰，使用者会为了回应而离开网域甦醒。但任凭祈洛希叫得再大声，摇晃那身体无数遍，路泉还是没睁开眼，唤他一声「傻瓜」。
    祈洛希按下虚拟手环的开关，手环的指示灯从绿色转变成橙色，但是等了一会儿，指示灯仍未变暗，手环没有自动解锁松开。
    强制下线失败？
    祈洛希眼巴巴盯着橙色的讯号灯又变回连线中的绿色，简直像坏掉一样，急得快疯了。
    「路泉、清遥，快点醒！」祈洛希快速按了开关按钮4、5次，情况依旧。
    倒在祈洛希怀里的男生，只听到一句句焦虑乏力的呼唤徘徊于耳，却无法给予回应。
    ※※※※※※
    声音从遥远的彼岸隐约传来。虽然看不见对方，但对方的每一个喘息都毫不含糊地传过来。他被粗暴地抓住好多次，肌肉被扯痛了，身体如地震般晃得他头晕了。
    清遥按着胸口，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状况都因为那蠢材而变得很差。
    「希洛……你这个该死傻瓜……」明明知道对方听不见，清遥还是忍不住低声说出口。
    听到声响，处于另一个角落的菲小飞身体微晃。他张开唇，喉咙像数天没喝水那般乾涩：「喂……」
    清遥望向他那儿，有些惊奇。
    「你认识希洛朋友，对不对？你是希洛朋友的朋友？」
    「啊……嗯，没错。我认识他。」
    「问你一个选择题目。你想永远被困在不属于你的世界，还是去死？」
    怎么突然问这种怪问题了？清遥答：「当然是哪个都不选。硬是要二选一，我会先跟重要的人交待几句，没有遗憾才去死吧。」
    「重要的人根本不在这里，从来不在这里，这不是我的地方。我想回去，想回去……」
    清遥沉默，这是他无法帮忙的事。远方总算暂停了无止尽的一声声「路泉」，那位重要的朋友背起了他，说要去医院。医院有办法强制中止虚拟手环运作吗？
    他打开系统选单，继续寻找离开《xonline》的办法。
    ※※※※※※
    无法从虚拟世界内登出的情况并不鲜见。
    虚拟网域存在了二十年，被广泛接受，但仍存在各种安全顾虑，医学界提出安全指引，例如：一天内不应进入虚拟网域逾六小时，否则可能会引起头痛、头晕、无力、呕吐等症状。
    无法登出网域的原因有很多，有人是虚拟手环出了问题，亦有人是长期处于压力，精神极度绷紧，令手环无法解下。
    祈洛希主动致电路医生，对方线路繁忙无人接听，但一分鐘后即有短讯回覆：「我处理过几个无法登出的患者，如果治不好，会直接转送到其他医生！你跑到哪里去？你的朋友不能登出吗？」
    祈洛希没有回覆，背起路泉直奔向医院。
    路泉家距离医院较远，车程花费了半小时。当祈洛希抵达医院的自动门后已经大汗淋漓了，医护人员还以为他背着重症病人，主动询问情况。
    祈洛希踏着熟识的医院走廊来到路泽守的诊室前，喘着大气按门铃。
    不一会儿，那位俊美男性医生打开了门。到达目的地了，本应该可以好好休息的祈洛希却无法放松，厌恶之情快速笼罩住全身──路泽守，很惹人厌。
    奇怪，为什么？路医生有什么可怕的。
    祈洛希仍未恢復这部份的记忆，只顾闯入诊室内，不管大医生在后方哇哇乱叫，直接把路泉放到床上。纯白色的被褥让黑发少年显得更加苍白瘦弱。
    「喂喂、小希！解释！解释啊！怎么回事……等！等等！这不是、这不是小泉啊？」看到病床上是自家儿子，连最爱唬人的路医生也口吃了。他努力保持着医护人员的镇定，三两下动作便将亲儿子固定妥当，扣上监察器具，进行一系列的检查。
    祈洛希把这事娓娓道来：「路泉可能是被困在网域里。我5时回家就看到他是这样子……」
    「回家？你离家出走到我儿子的家？」
    祈洛希跳过解释，续道：「后来我才发觉不妥，他根本叫不醒。我试过强制断线，但不行，手环忙碌一阵子又变回绿灯，很奇怪。」
    「没有强制中断电源、弄断手环吧？」
    「没有。」
    这种粗暴方式可以100%断线，解除现状，但难以评估副作用，新闻曾报道过强制拔除手环后有人昏迷了一个月。在情况不明朗的状态下，祈洛希不想乱来。
    路医生快速完成了初步检查。他叹了口气，脸色倒没有很差。
    「体温、心跳、呼吸全部正常，现在小泉的身体状况跟普通网域使用者差不多，应该是手环坏啦，或者网域出了突发状况不给下线。他现在在什么网域？你知道不？先问问他的情况如何。」
    祈洛希打了个颤。他们近来最常去的网域不就是《xonline》吗？
    他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今天刚取回的游戏晶片：「我先去看看，很快回来。」
    「喂、等等？小泉到底去了哪里？」
    虚拟手环已经啟动程式，祈洛希闭眼，进入《xonline》。
    当双脚踏足地面，他还未记起自己已换回希洛祈帐号，疑惑着为何身处于天蓝色的爱巢之中。这时，他收到系统的交友请求：
    「清遥在我手里，如果想救他，先加我好友吧。」
    空气中跳出对方的个人资料──光。角色资料的照片里，印着那抹散漫得像白猫，又让人毛骨悚然的浅笑。
    当清遥、人质、骇客三者串连成一线，希洛祈觉得自己接触到真相的水面了；可是，尚有太多未明之事。他强压下对光的恐惧，屏着大气点了「确定」。
    ＜系统讯息：恭喜你！你已经跟光做好朋友了，请好好相处喔！＞
    希洛祈把烦人的讯息拨走，看见清遥出现在上线名单中，放心了些许，又担忧了几分。
    「清遥吗？你不下线吗？你在哪儿？」
    他坐在床上等，不一会儿又站起来，望向窗外的人群，再环顾屋子，好不容易才等到对方的一句话：
    「今天的早餐是什么？晚餐呢？」
    希洛祈被这摸不着头的对话吓得满头问号，来回审查，这分明是他跟清遥的对话串，没搞错人。清遥该不会被光搞坏脑袋？再想了想，难道这是暗号？
    看着这段短讯几分鐘，看看名字，突然想通了：清遥不知道「希洛祈」帐号现已物归原主，他在怀疑帐号里的是谁。
    这倒是清遥的作风。
    祈洛希马上回答：「早餐是菜肉饺子，你说要有辣油调味才好吃。晚餐等你回来再说。你能回来吗？」
    对面回覆：「回不来，下线不了，没反应。你先帮我强制下线吧。」
    「你在光那儿？」
    「对喔，刺探敌情嘛。没事的，反正我联络管理员帮忙了，你别乱跑。」
    怎么可能不乱，怎么可能不跑？摆明被光设计陷害了。
    希洛祈把清遥的对话串关闭，收拾心情，发短讯给光质问：「清遥不能登出是你搞的事？」
    绿灯在亮，光在线上，他很快收到回讯：
    「拯救小狗妖精的勇者啊，我们约在西边的净化神殿吧，在会客厅好好相聚。」
    没有别的选择了。希洛祈将大门推开了一小道缝，思索片刻，回头把各种装备道具搬出来，整顿过后再上路。
    ※※※※※※
    祈祐南不是每天都会上线。但是，刚把《xonline》希洛祈帐号还给哥哥，他免不了担心。晚饭前进入游戏看看，没料到希洛祈真的上线了。
    归还游戏晶片，乃表明他不会再管束祈洛希，他不能胡乱行动。
    「……哟，你的ai哥哥要跟光见面喔，不去看看？」
    震动着玻璃窗的，从外面传来的天音，是神带着善意，亦揉合了幸灾乐祸意味的告知。
    绝色少年眺望窗外，忽然感觉到强烈无比的空虚。
    别说是亲哥哥，连特地打造的替身洛希也不在。他的身旁没有任何人。
    如果向日葵和风尘剑客还在，一定能为他提供搞笑又混帐的建议吧？比方说──乾脆把现实中的哥哥和游戏里的洛希一併全收为后宫，哪个哥哥的事都插手管着，暴力快捷。
    南祐祈步出洋宅，外面唯有悽愴幽绿的庭园草木与他相伴。洛希最常坐的雪色鞦韆没人了，它好像失去了生命，孤伶伶地存在着。
    南祐祈坐在鞦韆上，一个人前后摇盪。
    「喂，南祐祈，你哥去了净化神殿哦，你不管？」
    鞦韆摇荡的幅度越来越大。
    「要讲的话我讲完了，出事的时候，别抱着我的脚摇尾乞怜呢，嘻。」
    鞦韆摇摆不休。
    南祐祈捉紧手边的两根绳子，眺望西边，天空与山林尽映入眼帘，当中不包含半个人影，週围是无止境的死寂。
    ※※※※※※
    前往神殿的路上传来了一阵阵讶异的低呼。
    第一代皇.希洛祈在离奇失踪后，如今再度回归登场，自然吸引到附近玩家的目光。有些王子搜索队伍看到疾走的初代皇，一时熬不住好奇心追踪上去。
    希洛祈被追打惯了，连续使用几次瞬间转移技能，披上隐形袍闭息静候数分鐘，顺利甩开跟踪者，放轻脚步继续逃。
    体力在消耗，但两、三秒间，体力又如泉水般源源不绝地灌满全身。他没有使用体力水，这应该是管理员的礼物吧。
    四下无人，希洛祈试着开口：「管子盼。你当初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
    风声中传来了微弱的回答。
    「……我没有针对你嘛。」
    「一开始你把我和向日葵困在《十之三》的番外剧本，后来让我和清遥进《迷路》，再令我当上皇……你对其他玩家不会这样吧。」希洛祈将声量压低至连自己也听不见的呢喃，「因为我是ai？」
    「咦？没想到你会直接承认喔？我对你另眼相看了。」
    净化神殿距离内区和住宅地偏远，必须越过树林。希洛祈放缓脚步，正要拿出手电筒照明，林间驀地泛现光芒，地面凭空多了一条由白光铺成的曲折小道。
    又是管子盼。希洛祈换上五感增幅技能，循着道路闯入林中，继续方才的提问。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对我做那些事情，绝对不可能是『网路恋爱能否牵动现实世界的心灵？』的毕业专题研究吧。」
    「呵，你猜呢。」
    希洛祈咬着下唇问：「菲小飞出了问题，需要修理，但你不想拿他作任何测试，所以你挑选同样是ai的我当实验品，是吗？」
    树林里传来了模糊的音节，是管理员吗？还是踢到石头而已？希洛祈听不到神的答覆，继续奔跑。
    越过一株株大树后，光明之路倏地到达尽头，那座以白砖砌成的废弃神殿安然屹立于平坦大地上。
    听力增幅，希洛祈听到神殿内部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他深深呼吸，把各类型的种子掏入手心，直衝而上。
    目的地是会净化神殿的会客厅。
    没有椅子，没有长桌，只有森蓝色地毡的大型会客厅中，银发魔王靠墙而立，手中的魔方随着他的手指而高速转动。上一秒是混沌多彩，下一秒已经六面同色，色彩反覆改变着。
    墙灯全数亮起，地面画出几道属于他们两人的影子，或深或浅，互相交错着。
    恐惧感再度来袭。希洛祈按着胸口，踏进厅堂；光停下十指，朝他微笑。
    「你终于来了呢，可以谈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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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谈一下吧？」
    「你想谈什么？」
    「就谈谈你们的魔王老大吧，他的目的是什么？」
    「真直接。」
    在希洛祈上线的同时，亚沙也懒洋洋地睡醒了，与普拉得换班，负责监视清遥与菲小飞两个人质。清遥心想，现在敌人只有亚沙，一旦战斗，必定能赢。
    亚沙当然也考虑到这一点，因此他安然守在房门外，清遥只能坐在上锁的房间里，两人隔门交谈。
    「在你们眼中，光是魔王。他打败了你们，令神彻底屈服，把你强行带到这里；不过对我们来说，他是远比神更值得我们仰赖的救世者。」
    「喔？」清遥抱肩笑了，他很意外现在的自己还有力气去笑，「魔王拯救了你们什么？」
    「身体，精神，灵魂……可以这么讲。」
    「这真玄妙啊。」
    亚沙将脸贴到门边，语气中无不自豪：「他正在进行一场革命，一场可以改变我们天命的疯狂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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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用清遥引你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么，你愿意加入这场革命吗？」
    圣殿之上，光反覆地踩在阶级之上，烛火将他那监狱似的黑白横纹衫照得摇曳不休，两色彷彿要混在一块儿，化成灰土。
    希洛祈按着脑门，觉得大厅内的光线有些刺目，尤其是那抹晃动的身影，特别地碍眼。
    他自觉有些不清醒，心跳很快，跟昔日遇上光的情况一模一样。
    「我不懂。这是新兴宗教吗？拯救身体、精神和灵魂？ai……有那种东西吗？人类的『灵魂』也从来未被证实吧？」
    「真可惜呢，看来得从头解释，让祂也听听了。」
    光望向窗框外，那双狭长的眼睛好似看到了位于天空之外的世界之神，并向祂宣战。
    然后，他深灰色的目光扣紧希洛祈的双眼。
    「你觉得，人类和ai，哪一个比较适合统领世界呢？」
    他在胡说什么？
    希洛祈双目的焦点陡地凝聚，银色魔王那谈笑风生的样子，他看得分明。
    「……你可以再讲一遍吗？」
    「人类和ai，哪一个比较适合当皇帝，主宰万物呢？」
    「当然是人类。」
    魔王却笑瞇瞇地摇头：「你再想清楚一点。」
    「想清楚？要想什么？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人类是创造者，ai是被创造者，ai一辈子都会被操控……」
    希洛祈理所当然地反驳。关于ai的待遇，希洛祈很清楚，他对于自己曾被弟弟命令的记忆片段尚有模糊的印象；光应该也看过ai被主人丢进垃圾场的情况，他自己是骇客，更是早已习惯操控ai才对。
    受制于系统与人类的ai，除了逃亡，别无选择。
    那为什么，魔王还在摇头……
    「很遗憾呢，希洛祈，你的思考并不正确。人类无疑是创造者，但他们之所以创造，是源于他们自身的无能。」
    「……欸？」
    「例如这个魔方。」光把手中的魔方扭转得更混乱，然后轻轻拋给对面的人，「你把它恢復原状吧。」
    希洛祈惘然地望着手上的六面体，每一面都没有相连的色彩，看上去蛮复杂的。他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但在对方的眼神催促下，他揣揣不安地动手了。
    一阵夜风自窗外来访，灯火弯成蛇形，室内有一刻变暗，空馀那枚玩具一声声清脆的扭动音效。
    风去，火光恢復，一切不过是两、三秒间。希洛祈手中的六面体已根据顏色整齐排列。
    光为这场精彩的演出轻轻鼓掌。
    「现在你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希洛祈顿住，他突然有点明白光到底想讲什么。
    魔王气势磅礡地踏下阶梯，迫近希洛祈：「123乘456乘789是多少？」
    「44,253,432。」
    「你认为人类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算出这个答案？」
    「……很快，用计数机只需要几秒。」
    「是啊，几秒。在人类输入数字和算术符号的几秒鐘，ai就可以完成数以万计的复杂运算。」
    速算班里最优秀的精英，也绝对不能跟计算机的速度相提并论。现今的个人计算机一秒可以作上亿次浮点运算，大学、商家、政府使用的超级计算机更不可言喻。
    若然将一个全国拔尖的数理高材生和希洛祈放在同一个考场中，两人皆能取得满分，但希洛祈定必比高材生快几倍完成作答──不是快万倍，是因为希洛祈还得拿着笔慢慢列出官方要求的公式。
    越是意识到这些事实，希洛祈就越觉得莫名其妙：「不，运算速度快就比人类优秀？大象的力气比人类大，驯鹿跑得比人类快……」
    「起重机比大象有力，火车比驯鹿走得快，对吧。」
    「艺术呢？机器程式不可能──」
    光愉快地张开手，在朱红色的地毡上自转了一圈儿。
    「如今在《xonline》里各种被人类讚叹着『美丽』的一草一木，你认为，人类能够在不依赖程式的情况下打造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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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亚沙的讲解，清遥不由得站了起来，耳朵贴着木门，苦笑摇头：「……原来如此，很独特的见解。的确呢，人类要学习驾驶，至少要用几个月的时间；你只要装个插件，载入地图资料就行了。医学生花四、五年才能当个见习医生；你只要连接医疗设备，配合病症资料库，就足以应对大部份患者。」
    「是的。如果不需要某项能力，我可以随时卸下；但你不能，因为你是人类。」
    「如果我卸下了，隔两、三天大概会忘光光，再隔阵子就得从头学过呢。」
    清遥用手指弹了弹额头，这番对话宛如科幻小说般不可思议，让人捧腹大笑；可仔细想想，彷彿真有那么点儿道理。
    正因为人类无能，所以创造了机器。
    人类使用机器，ai直接将自己融入其中。
    因此，祭司亚沙下了结论。
    「ai比人类更优胜，ai不应该向人类低头，ai必须突破天命──这是属于我们的革命。」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