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Online》 - 第四部：归所 08. 旧人与旧居

    《xonline》（version3.4）
    08.旧人与旧居
    不知不觉已是晚上10点，天色变得更黑了，连带万物都染上与轮廓相同的墨黑色。
    高悬的半月无法为地面多增添一分光。希洛祈瞇着眼前进，望着前方那个数次遁隐于暗闇中的黑色男孩，仅能勉强凭对方的脚步声跟随在后。走在草原上还好，草儿能製造出响亮的沙沙声当作路标，一旦踏到平路上，男孩的脚步便轻得无形，如魔魅般消失，要张眼扫视一番才寻得着。
    这样的行走并未持续。驀然间，烛光燃起，照亮前路；手心一热，他再度被男孩子牵住，一如当初在湖边。
    祈洛希紧张得猛甩手：「我、我不──」
    「你有女朋友，所以不能随便跟人牵手？你的手是属于你女朋友的？」男孩横着犬耳大叹一声，「那很简单，你把我当成狗就可以了，你还懂得牵狗吧？」
    「我怎么可以把人当成狗！」
    「可以喔。我是最聪明最优秀的导盲犬，你是无药可救的笨蛋瞎子，这不就行了？你女朋友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你哦。」说话的同时，清遥还松开手，用食指与中指则往希洛祈的脸作插眼的动作。
    希洛祈没好气地撅起唇，还是乖乖与男孩手牵着手。走了十步，他才平復心情说：「蜡烛给我吧，我拿着。」
    「希洛主人，我才是攻喔。」
    「呃？」
    这番话完全意味不明。拿蜡烛而已，跟攻受到底有何关係？他聪明地没有深究。
    两人相处的时间才不过短短数十分鐘，但希洛祈有些摸清楚对方的个性了：口齿伶俐，会耍点小计谋，不过……倒是会关心人的。
    希洛祈望着男孩手中的烛火，海蓝色的瞳子也摇曳着橙红了：「其实你不需要照明也能走吧？」
    「对喔，我是为你浪费了一根宝贵的蜡烛呢。」
    清遥跟他同样是lv2，不过却一副老手姿态，不看脚下也知晓哪儿有石阶，还叮嘱主人要小心，不要在下阶梯时摔倒。
    他们在路上聊得不多。希洛祈谈及自己的事，清遥便答「回家再谈」；问及游戏的玩法，清遥便满脸不耐烦地骂「我以前已经跟你讲过很多很多次」。从这些对答里，希洛祈才知道过去的他跟清遥是认识的，颇感讶异。
    沿路上没有别人。清遥刻意挑了偏僻的路，让希洛祈无须穿过内区便回到蓝色的房屋。
    「希洛，这儿就是你的家喔。」
    「果然啊……」
    「哟，你已经来过了？」
    「我一上线就在这里面。」
    这意味着上一次离线前，希洛祈便回到这个家，在他说出「把我扔到垃圾场」之后。清遥不由得暗自伤神，但还是压抑情绪，笑瞇瞇说：「因为某些复杂的原因，这房子处于废弃状态，不过你可以要回来。」
    男宠教导如何收回旧屋，主人边学边做，不久系统果然弹出一则讯息：
    ＜系统提示：恭喜你，「希洛祈的爱巢」现在是属于你的！＞
    与此同时，整个屋子配合地飘出一阵金色闪粉，爱巢正式回归。希洛祈与男宠一同进屋。
    「好久没回来了……啊，这东西还在。」清遥坐在自己的床上，把床头的娃娃抱起来，珍爱地摸摸娃娃的耳朵，贴到脸上。
    祈洛希不觉有些脸红。两个小时前，他还满心好奇地把玩这个清遥外貌的人形玩偶呢。
    「你想知道什么事情？」
    清遥问。他把娃娃放到肩上，悠间地挑茶叶，完全是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
    希洛祈坐在沙发上，把组织过的话说出来：「关于自己的事，我什么都想知道。我失忆前好像有玩过这个游戏，但我不记得是不是真的玩过……」
    「是真的喔。祈洛希真的来过《xonline》，用希洛祈这个角色玩游戏。」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
    「我跟你网聚过，所以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不少事情。现实中的你，跟游戏中的你都用同一外貌。游戏中的你跟现实一样，都是个白痴黏人的纯情小子。只要跟你聊几句，我就认得出你是谁呢。」
    「……我不白痴，也不黏人！」
    话是吼出来了，但希洛祈却不由得相信对方的话，相信他与男孩定然是很好的朋友。想到此处，他忍不住精神抖擞了。
    他站起来，诚恳地躬身敬礼：「请你告诉我过关于我过去的事。」
    热水冲过茶包，屋内一时间涌出茉莉香。清遥惦量着，把太浓的茶水给倒了。
    「希洛，你真的想找回记忆吗？」
    「那当然。」
    「如果我说，你的记忆就像泡茶呢？」
    「什么意思？」
    叮咚一声，清遥拿出天蓝色杯子，把另一个茶包放进去。热水隆隆泻下，透明的水沾上茶包后，立即化为深浊的褐。这次混进空气里的，是乌龙茶的浓香。
    「这杯茶太浓，不乾净。虽然能喝，但味道不好，很多人都会把第一杯倒掉，这叫温润泡。」男孩子把乌龙茶倒走，「第一泡茶，我们不喝，第二泡茶才是我们所想要的。」
    希洛祈并非蠢人，咀嚼过后，瞬即会意：「你想说，我不应该寻找那段记忆吗？」
    「不喝第一杯茶，未嚐不是好事。用心泡好第二杯茶，不是更值吗？」
    这番茶不茶的论调太过烦人，他大皱眉头说：「……过去几个月的我，到底做过什么事？请你告诉我！」
    清遥叹息，两隻手放到滚烫的杯身上，「那说不定会毁了你现在的日子。」
    「那就不让它毁。」
    清遥轻笑：「说得倒轻松呢。」
    「为什么现在我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恢復记忆反而会出事？我不懂。」希洛祈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不无坚定，「我已经决定好了。即使游戏里冒出一个我的旧女友，我也会跟她讲清楚，然后分手。现在我喜欢的，只有现在的女朋友……无论第一泡茶是怎么样，现在我都会忠于我的第二泡茶。」
    这份专一倒值得让人学习。
    清遥双手握着杯柄，缓缓地走到沙发那边，把两杯茶放在桌上。蒸气奔腾而出，白茫茫的烟一时间糊了视野；但谁都知道，待到茶冷了，一切真相又会回復分明。
    「希洛，你还有哪个时候的记忆？」
    「3月1日以前的都有。」
    「你对《xonline》完全没有印象，对吧。」
    「对。」
    所以希洛祈完全忘了游戏里发生过的一切，所以他们能够手牵手回家，肩并肩聊天，毫无芥蒂。
    清遥低头把玩茶杯，心里头的紧缚突如其来得到解放，舒服得很。他不禁自嘲，自己真是卑鄙小人。
    所以他才不愿意把全盘真相道出来。
    他半掩着笑唇，道出一件事实：「其实你喜欢男人喔。」
    「呃……！你、你在对谁说话？」
    希洛祈左张右望，确定週围只有他一个人后，才战战兢兢地指着自己：「我？你说我喜欢男生？」
    「对喔，而且你喜欢的人是我。」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认为我的条件很差，配不上你吗？」
    可怜的纯情少年窘得结结巴巴，无法正常对答了：「我……我有女朋友了！我喜欢女生！」
    「你本来就打算跟你的旧情人分手，跟现任女朋友快快乐乐过日子，对吧？那么你的第一泡茶喜欢男人，喜欢我，又有什么关係？你的第二泡茶是谁，全部掌握在你手里，我绝不会干预。」
    得到这么认真的答覆，希洛祈反而心慌……那种语气，好像在陈述事实。他可能真的是个同性恋，喜欢过男人，喜欢过清遥？
    他现在也无须向任何人负责。
    真的可以这样吗？
    这番话是不是在戏弄人？
    在这徬徨无助之间，那个自称是他曾经爱过的男孩驀地拥上来。娇小玲瓏的身体伏在他胸前，而男孩的右脸已经贴上他的左脸。乱动的话，便会產生热辣辣的摩擦。
    「……唔！」
    这下希洛祈都停止呼吸了。
    清遥环抱着他的肩。从喉咙冒出的那低沉的嗓音，不知是在对着希洛祈，还是对着自己的内心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希洛，对不起。如果我没有听管子盼唆摆，你应该不会出事吧？」
    希洛祈霎时乱了：「呃？清遥？」
    「别动！别问！我怕我以后没机会说。」男孩狠狠地抽了一口气，再把他搂紧了些，艰难地吐出一句句私语，「希洛……真想不到呢？等到你失忆了，我才有办法面对你。我真希望你会一直失忆下去……」
    所以呢？过去的他跟清遥到底有什么瓜葛？
    他虽然是如假包换的希洛祈，清遥所拥抱着的希洛祈，但同时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他不知道任何事情；彷彿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凑热闹的傢伙。
    他挣扎地思考着，最终还是伸出手，勉强在清遥的背脊上轻拍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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