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Online》 - 番外－晴天

    《xonline》
    番外－晴天
    炎夏的天空总是让人怨恨不已。有时候太阳高掛，烈日把地面烧红了，路人边走边擦汗；有时候乌云密佈，肥腰一抖，豆大的雨水便哗啦哗啦地倒下来。
    有时候，就只是一片灰濛濛的世界，一副想下雨又不下雨的样子。
    受变幻莫测的天气影响，街上少了行人，咖啡店也零零丁丁的，宽敞的大堂只有不足五个人。
    好不容易等到客人进来了，鞋底却伴随着一点点黑色的水。
    在咖啡店当暑期工的祈洛希主动为客人收好雨伞，然后溜至玻璃门边，往外眺望。雨云终于降下水珠了，隐隐约约地看见雨水如细线般慢慢地编织着，为附近的建筑物添上一层薄雾。
    「……没有带伞啊。」
    快到两点半，他的下班时间。
    咖啡店有备用伞吗？祈洛希有点苦恼地返回柜檯内，后头却再度传来玻璃门自动开啟的声音，路人们的聊天闯了进来，又在下一刻被自动门隔开。
    祈洛希尽责地在下班的前一刻，转头招待客人──
    眼前是一个穿得简朴而整齐的少年，他穿着涤纶质料的深蓝色运动服，运动帽套到头上，只露出前额的黑发和脸孔，彷彿很低调、很隐蔽，实际上却十分显眼。他的身高跟祈洛希差不多，祈洛希很快便看见他的脸。
    相貌普通，不过五官端正，还蛮清秀的。
    但最吸引人的，是那乌黑灵亮的双眼，在灯光的反射之下，宛如看到了黑夜里的尘星；凝视久了，不但会让人陷下去，而且……胸口总会產生一种，很、很、很奇妙的感觉。他不懂得形容，可是，就是很高兴吧？
    祈洛希马上展开笑容，双目难以离开少年的脸。
    「清──」他顿了顿，急忙改口：「泉。」
    听到「清泉」两隻字，少年立即非常不满地挑眉，紧封的嘴唇表示他不打算跟对方进行任何言语交流。
    祈洛希抱歉一笑，把少年的名字完整叫出来：「路泉。」
    少年这才缓下两眉，却微微把目光斜垂下来，轻声问：「希洛，你来当暑期工吗？什么时候的事。」
    「嗯，上星期一来的。这里跟你家好像挺近吧。」
    其实祈洛希和路泉的家相距不远，两人都住在同一城市、同一区域，不过真要办到「偶遇」还是有点困难；尤其是路泉不是很喜欢外出。
    能够在咖啡店偶遇，一定是缘份吧？
    祈洛希似乎忘记了，他自己根本是优先来这一带找咖啡店相关的暑期工──他们的第一次网聚就在咖啡店门前。
    相比起路泉一如以往的冷淡，祈洛希却精神奕奕的。
    「要点什么吗？」祈洛希托高鸭舌帽，用标准的职员语气亲切询问。
    「唔……」路泉想了两秒鐘，「mocha和肉松火腿三明治，打包带走。」
    「不在这里吃吗……」祈洛希自顾自地喃喃着，以不算熟练、却也流畅的手法把食品和咖啡都准备妥当。想了想，他又额外准备多一份相同套餐，嘴角轻轻上勾。
    不消片刻，两个袋子已经推到路泉眼前。
    路泉握着钱包，正要放到扫瞄器上的手立即停在半空。凭他对祈洛希的认知，再加上祈洛希表里如一的个性，路泉大约猜到那个白痴在想什么。
    「希洛？」
    「我请客吧。你等我一阵子，我跟你一起走。」
    说罢，祈洛希刻意忽略路泉的抗议，脱下帽子，立即衝到职员休息室换衣服了。他边换衣服边想，路泉不会趁着这个空档偷偷离去吧？
    毕竟在《xonline》里的清遥，常常送他一记看傻瓜的白眼，然后走开。
    跟同事道别后，他连忙提起衣物袋子跑出来，路泉还真的不在柜檯了，两份三明治和咖啡袋子原封不动。祈洛希心头鬱闷，苦涩地走出柜檯，昂头。
    路泉正站在快餐店门前把玩伞子，把伞端往红地毯戳几下。
    「走吧，不要漏了我的午餐。」
    祈洛希搔搔头，不禁傻笑，匆匆把两个袋子抓起来，跑到路泉身后。路泉没有等他，用眼梢瞟瞟他便步出店外，撑开伞子。
    祈洛希愉快地挤到小伞子之下，尽量保持不跟对方有任何身体接触。
    再度凝视对方，路泉一如以往地沉默，眼珠瞥向祈洛希的反方向；虽然脸上没有半点脸红或不自在，可是这种的姿态，总觉得是包含了些许害羞的。
    当然，「害羞」这种词语，不应该套用到这个《xonline》的超级强者身上的。
    儘管如此──
    「总觉得，」祈洛希笑着，毫无戒心地来了一记直球：「现实里的路泉很可爱呢。」
    听罢，路泉把眉心皱出黑线，没有握伞的手悄然握成拳头。
    「伞子要我来撑吗？」祈洛希望向路泉略显瘦削的手腕。
    这番类似小攻照顾小受的好心使路泉极度不爽地咬牙。
    「对了，你要去哪里？回家吗？」祈洛希看着对面的邮局，记起路泉的家是走这路线。
    可惜对于祈洛希的种种疑问，路泉压根儿没有回答的打算，仅是抢过自己份儿的餐点，用下巴指了指车站的地下通道：「你要回家吧？我送你。」
    短短一句话已充满了小攻的风度。
    但祈洛希是何等迟钝，他显然不懂得何谓小攻的风度，故此他只是搔搔头，笑得很单纯：「我比较想去你家。」
    短短一句话已充满了小攻的味道。
    路泉终于把他美丽的黑眼睛转过来，射出冰寒的光线。
    「咖啡凉了不好喝。」摸着温热的纸袋，祈洛希目不转睛地把专注力全放到黑发少年身上：「到我家也可以，现在我家没有别人。」
    自然而然流露的曖昧说话使路泉崩溃了，他学着祈洛希的招牌抓头动作，大声叫道：「好了！笨蛋希洛，没带伞你就来我家，等雨停了再走。」
    一下子又充满了清遥的刻薄式语气。
    祈洛希倒也不在乎，反正清遥就是路泉，路泉理所当然地拥有清遥的本质；不过存活在现实世界的路泉，更会让他心甘情愿地追在后面跑吧。他乐观地斜看着天空，云团似乎变得更重了，原本一丝丝的雨水聚成一颗颗的，溅到袖子上。
    雨，应该久久也不会停吧。
    单人伞本来就小，祈洛希稍微挤向路泉旁边，两人的肩膀立即碰在一起。
    路泉厉然送他一记白眼。
    祈洛希放缓脚步，从路泉的旁边移到后方，鬱卒地喃喃自语：「有必要这么害羞吗？」
    路泉面带杀意转过头来，祈洛希还想继续聊天，却感到小腿被勾住，脚下失去平衡，头颅顿时向后倒出伞子之外，额头湿了。
    接着「碰咚」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小腿特别酸痛的。
    忽而，有些不同于雨水的液体流泻到小腹之下，他手上的咖啡杯翻转了，从小孔中飞快流出……
    路泉嘴上笑瞇瞇，说出来的语调却很冷淡：「对不起，我似乎不小心踢到你了呢，希洛？」
    「没关係。」
    路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看上去好像很沉静内向，甚至有点太过沉默，不喜欢跟他人接触；事实上却坏心眼得要命！
    而且很暴力。
    祈洛希抿着唇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咖啡渍，终于露出不忿之情。他算是待人包容了，却也绝非被欺负了还能当作没一回事的人，对方明显不欢迎他，那就走！
    「我先走了，线上见。」
    路泉依然坏笑得乐呵呵的，他碎步跟在祈洛希身后，快活地转了转伞子。
    「哟，你不是要去我家吗？」
    「不去了。」
    「为什么？咖啡会凉了喔。」
    「我的咖啡都没了。」
    「我借你啊。」
    「反正你不欢迎我去吧？」
    「哪有？」
    「就是有。」
    「我哪有。」
    路泉终于笑了出声，那种调皮可爱的格调，又回復了游戏中清遥的作风。祈洛希觉得胸口怪怪的，晃了神，突然好想转头看看路泉现在的笑脸。
    应该……笑得很好看吧？
    「希洛，你真是个爱闹彆扭的小受呢，哈哈哈……」
    祈洛希双眼锁定前方继续走。
    「你还在闹彆扭啊！」
    这话音刚落，祈洛希的手已经被路泉捉住了──或者，也可以说是牵住。下一秒，这个爱闹彆扭的小受便被路泉拖着走，往路泉的家前进了。
    祈洛希试着反握路泉的手，相当温暖的触感。一时间，什么怒气都消失了。
    现实中的路泉自爱得过份，极度排斥跟别人身体接触。此刻这么主动地牵着他的手，应该，是「信任」的表现吧……
    路泉回头看了看还在发呆的祈洛希，刻意放慢步行速度，将他拉回伞子之下。
    祈洛希不知所措地抚着胸口。
    突然有种想要拥抱眼前人的衝动。
    到底是为什么呢？
    ※※※※※※
    单人伞始终太小，再加上刚才被踢倒地上，又淋了咖啡，祈洛希来到路泉家时浑身湿答答的。
    「去洗个澡吧。」路泉把餐点安置在桌上，然后从房间拿出一套夏季衣物，放在浴室门鉤上。
    祈洛希平时在家里蛮随意的，在路泉家也不例外，未进浴室已经先把黏糊糊的上衣脱下来，露出健壮的肌肉，透着不知是雨还是汗的薄薄水光，晶亮迷人。他并不特别钟情于运动，但是身为射击社团的忠实成员，偶尔也会跟朋友参加运动游戏，体格比一般男生健壮。
    遗憾的是，路泉对这画面毫不动心，甚至满目鄙视：「不要在我家坦胸露臂。」
    祈洛希站在浴室门前解下裤链，明亮的蓝色眼睛眨出孩童般的光芒。
    「路泉，有内裤吗？」
    「你说什么？」
    祈洛希摸摸裤子里头：「我的内裤被你弄湿了。可以给我你的吗？」
    「……祈洛希，你不要穿内裤了！」
    「我会还的。」
    「不用还！」
    凭着空手道黑带的实力，路泉精准无误地一脚踹向祈洛希正要露出来的屁股，把他踹进浴室，再一掌拍向关门感应器。剎那间，四週静悄悄的，再也听不见路泉的声音。
    祈洛希没法子，只好进入浴室洗澡。
    一串串水线从浴缸小孔喷射而出，有点儿烫，一下子已冒出团团蒸气。不多久，下方溢出更多温水了，慢慢从祈洛希的脚底升上胸口。
    原来路泉习惯这种泡澡方式吗？感觉挺享受的。
    祈洛希一边用乳液刷着身体，一边越过团团蒸气查看沐浴设定，暗暗记下。
    洗澡时间并不长，祈洛希穿着路泉的灰衫和白长裤走出来。由于两人的身高体形相近，穿起来非常合适。
    不过祈洛希里面没有穿内裤。
    路泉摆出一副「其实祈洛希有穿内裤」的从容表情，若无其事地坐在桌子一侧。圆形的木桌上摆了一个大碟子，那是他们的三明治，桌子两边都放了咖啡。
    不同的是，路泉这边的是咖啡店塑胶杯盛着的热咖啡，祈洛希眼前这个马克杯装的是用咖啡机新鲜泡出来的，不晓得是什么口味。
    「谢谢。」祈洛希坐在路泉对面，双手托在桌面上，观看路泉的午餐、他的下午茶。在小小的屋子内共同进餐，很有「家」的味道。
    路泉没有说什么，随手拿起肉松三明治，带着淡淡的笑意咬起来。
    真好看。
    祈洛希几近着迷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用着差点儿要打翻杯子的盲摸动作提起杯子，吹了吹，把咖啡啜进口中，嚐到的是香浓的甜奶味。三明治也是，虽然咖啡店吃过几遍了，但是这盘子里的好似特别美味。
    「路泉，我喜欢……」
    「嗯？」
    「三明治，还有你泡的咖啡，还有你家的浴缸。」祈洛希开朗地说，「这里好像天堂呢。」
    「啊？」
    路泉双手端着咖啡，杯子和手遮挡了他三分之一的脸，不过那看白痴的目光还是完完全全地瞄准祈洛希。只见他喉核一动，把咖啡吞下之后便转望向窗外，低声说：「白痴。」
    被骂惯的祈洛希当然不在乎。
    「对了，你最喜欢什么？」
    「嗯？」
    「最喜欢的地方、最喜欢的食物、最喜欢的饮料等等，之前没听你提过。啊，你不想说也没关係。」祈洛希指着自己的杯子，弯着眉毛说：「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你泡的咖啡加入『我最喜欢的饮料』。」
    真是白痴。路泉皱着眉作出了这个嘴型。
    小客厅再度被沉默的空气所包围，路泉看来仍然不想多说自己的事，祈洛希觉得可惜，但也没放上心。吃着三明治餐，注视路泉的一举一动，他便心满意足。
    即使谁也没说话，什么事情也不干，就这么呆着──他也丁点儿不觉得沉闷。
    也不知道为什么。
    「《xonline》吧？」
    忽然间，路泉微垂着头说了。祈洛希眨眨眼，一下子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最喜欢《xonline》吗？」
    「嗯。」路泉搅拌剩下的咖啡，看看窗外尚未消失的细雨，语气仍是淡薄得好像在说家常话：「对我来说……那是晴天吧？」
    晴天吗？
    祈洛希同样望向窗外的天空。跟一个多小时没分别，雨云灰茫茫地笼罩着上方，只漏出一两丝缝隙，着实很难让人提得起劲来。
    为什么那个玩法和规则十分犯规混乱的《xonline》，会是路泉的晴天？祈洛希咬下三明治，反覆想了数遍，始终无解。
    不过──
    「那么，我的晴天就是这里吧。」
    祈洛希舒适地傍着椅背，眼见路泉的脸孔转过来，不禁笑了笑，举起食指说：「即使外面下雨再大，这里依然可以洗澡、可以换衣服、可以吃、可以喝。如果可以睡的话就更好了。」
    路泉托了托头，显然很不满意祈洛希这种既懒惰又贪恋自家物品而且曖昧的答案。
    「……白痴，绝对不可能。」
    他冷冷地说道，又把心神转至窗外的雨世界了。
    晴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