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Online》 - 第二部：天命 00. 程式预设

    《xonline》（version3.4）
    00.程式预设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是天下间最可怜的黏土娃娃。
    心灵被神之手轻易地搓弄、扭曲，一睁眼，便会毫无理由地爱上那名陌生的主人。哪怕主人另结新欢，哪怕主人品行卑劣，哪怕主人将他们视作地底泥，他们依然是偏执的疯子，只要主人甩一甩手指，他们便会含笑爬过去。
    这种无稽的感情预设，是新型ai的明显特徵。
    新型ai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人类眼中的虐待与折磨，他们亦会甘之若飴。
    为了将人类顺利捧上神的圣殿，设计者剥夺ai的自主能力，将ai贬为比狗更不如的存在。
    充满ai的世界是多么丑陋啊──
    宙斯不禁想起他还是《xonline》的新人时，他有ai，但那并非他的男宠。那时候《xonline》的风气远远要淳朴得多，没有战争，没有打斗，没有陷害，更没有「ai就是玩家的宠物」这种腐朽不堪的构思。
    几年前，ai是玩家的朋友，他们被称为「随行员」，拥有自己的独立思想与感情，行动亦不受玩家干涉。玩家需要的话，随行员会以朋友的身份予以辅助与相陪。
    他们被称为旧型ai。
    他们才是真正的ai，与人类地位相等的智能存在者。
    ai与人类和平共处，无分主僕，这才是真正的理想国度，真正的「cross」。
    为什么《xonline》的「神」竟会鼓吹这种等同于人类奴隶的ai继续存在，用程式预设的虚假感情来欺骗玩家？
    其实，不难理解。
    因此，对希洛祈的观测是必须的。
    对希洛祈的ai进行研究是必须的。
    宙斯不想对希洛祈作出连环恐吓，亦不想施以暴力；这会刺激到希洛祈的情绪，他必须谨慎行事。
    巧合的是，《遗產下的丑剧》剧本内容涉及财產争夺，因此有一张名为「强制交易」的剧本卡片。
    更巧合的是，这张卡片正好落在作为他手中。
    强制交易，可以无视交易者的意愿，直接以同等价值的现金、装备或道具换取对方手头上的物品。迷晕别人、斩断对方的手也没关係，只要让对方在合约上签一笔，便可完成交易。
    宙斯不是第一次利用强制交易卡片掳走别人的ai，但他第一次掳走这种刚开始玩剧本的ai。
    他从没想过，最初期成长程度的ai只值300g，相当于最低等级技能晶片的价钱！换作其他lv1的ai，价钱起码是这个的十倍啊。
    虽然价钱低廉，但他不想看见希洛祈失去ai后，只拿到300g的沮丧脸容。他决定把交易品由300g换成上等道具，当作补偿。
    当然，这不可能补偿到什么。
    毕竟是ai。
    今天是剧本的第五天，距离他接收亚沙的时间也不远了。宙斯刚从手下查证到律师跟王从礼已跟钱家两兄弟秘密见面，双方平安离场，显然达成了对宙斯不利的条约；后来王从礼自杀，必然发生了某些事故。看来自己难以取得高剧本点数。
    争遗產游戏到此为止吧──他根本不在乎剧本输赢。
    由始至终，他的目标只有希洛祈和他身边的ai。
    穿着避弹衣，携同手枪，搭配自选技能「遁隐」。这技能可以消去自己的气息、声音、影子，练到高等级更可以隐形。宙斯并非经常练习这技能，能力有限，不过应付那群lv1已绰绰有馀。
    他埋伏在钱家大宅外围，不久便看见亚沙失控跑远，独自截了计程车上路。他尾随跟踪，最后来到一栋老旧的建筑物面前。他当机立断啟用遁隐技能，小心地跟上楼，伏在墙壁后。
    不久，他便听见亚沙跟律师的交谈。
    「……我不信，一定有让主人永远爱我的办法！」
    「办法是有的。只要让你的主人永远陷入这个世界，无法下线，他自然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我不懂。」
    「所有玩家都活在两个世界。他们认为这个世界是『假』，另一个世界是『真』，所以玩家不可能爱上存在于虚假世界的你。你懂吗？」
    「我不懂。」
    「只要令玩家对世界的认知相反，假会变成真。比如……」
    律师的讲解清脆如珠落，明明那全然是极其抽象乱来的哲学理念，却让人如沐春风，直点头赞同。宙斯越听，越入迷，听到关键处，他甚至感觉到浑身都沸腾了，有种立即编写实验计划书的热切衝动。
    太疯狂了。
    跟《xonline》的「神」相比，这显然是走向了另一种极端的疯狂。
    不过，正因为疯狂，才能成为焦点；正因为脱离普通人的想像，才能作出伟大的创举。
    宙斯用心记忆着，听得津津有味。
    律师以温润的声线继续发表他的构想，一双带笑的目光，越过身前的亚沙，落在房间墙壁上。
    两人聊天完毕，律师离开，亚沙落单了。他听不懂律师那一大串的说话，口中反覆呢喃着刚才听到的句子，脸带困惑。
    宙斯强行压下适才的喜悦，逮住时机，在亚沙离开建筑物的剎那跳出来。
    他用自己丑陋的面貌作出狞笑。
    若是初期ai，他们只知道笑是笑，却不会明白笑也有很多种：开怀大笑，温柔浅笑，强笑，傻笑，邪笑……
    亚沙还没成长到从笑容中分辨出感情讯息的程度，看见大敌宙斯，他连忙后退几步，神情尽力保持镇定。
    啊，大概只有在关係到主人的时候才懂得彷徨吧。
    故此，当宙斯将强制交易合约拿出来，亚沙立即崩溃。他青着嘴唇连咳了十数声，连泪水都咳到大地上。他把那张纸强抢过来，不断撕毁、破坏。把合约撕成百片碎片还不够，他把这白色的一团废物踩在脚下，让它们被泥土埋没，再也无法拼凑出原来面目。
    宙斯绕起双手观察他的行为反应，嘴边的笑容未曾落下。
    亚沙撕碎的只是合约副本。
    合约正本被宙斯藏得稳稳妥妥呢。
    令亚沙离开希洛祈的合约，即将在几分鐘后生效。
    无法制止了。
    这，依然是程式预设。
    ※※※※※※
    《遗產下的丑剧》的第五天终于正式结束。剧本的七名正式玩家及四名旁观玩家被传送至面积最大的钱家大厅。公会「百川匯流」的腐女会员作出剧本总结。
    玩家们的饰演角色以名牌方式显示在七人的衣服上。接着，主持依照年份宣读已生效的遗嘱，然后顺序交待玩家之间的契约。宙斯知道自己败了。
    王从礼是宙斯能否夺得遗產的关键之一，所以第一天便调查他，第二天便命人追捕他。
    第三天，宙斯兴奋得拋开了剧本，联合管家万里晴空，迷晕希洛祈，迫使希洛祈签署他早已拟定的强制交易合约。
    「接下来是强制交易内容。嗯……希洛祈必须交出ai男宠亚沙……」
    当主持有点尷尬地宣读强制交易的内容，一如所料，希洛祈愣在玻璃桌的对面，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相反，亚沙此时异常沉着。哪怕别人都对他投以讶异的眼神，他仍主动来到新主人身旁，活像一隻忠诚的狗。
    宙斯打从心底厌恶ai的服从性，太丑陋了。但是在眾人面前，他刻意表现得乐极忘形，以狗主人的姿态摸摸亚沙的头顶。
    系统通知弹出，希洛祈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失去了亚沙，急得揪住宙斯的衣领，一拳甩到宙斯左脸，使他倒到沙发上。这远远不够发洩愤怒，希洛祈一口气咽下三颗肌种子，骑到他身上，左右拳交错狂殴。
    宙斯以双手护着脸与胸，虽然吃痛，但他的脸皮在笑，内心也在笑。他没有反抗，任由对方一拳拳烙印到自己的全身，他甚至闭着眼睛，享受地幻想：要是这些痛的印记永远留在皮肤上，成为永远的记录，那该有多好啊。
    他清楚感受到希洛祈的愤怒。
    对于希洛祈而言，对于亚沙而言，对于《xonline》的无数玩家而言，这绝不是游戏，而是记录着他们与爱人、朋友相交的地方。
    不过，宙斯不同。
    他是个几近疯狂的研究者。
    不知何时，一句「剧本结束」传达耳中，在剧本中受到的所有伤害尽数消失。但疼痛并未结束，男生仍然暴怒地压着他的肚皮，双拳一次又一次袭击他的额头、眼睛、鼻子。
    片刻后，希洛祈住手了，一直在后方沉默注视的黑发男孩捉住他的手腕。
    「现在已经回到场外世界，再打下去会被罚红牌，大叔会更高兴哦。折磨对手的办法有很多，别用损人损己的蠢方法。」
    这句话真是理性又邪恶到不行。
    宙斯第一次把视线放在这冷漠的黑发男孩，总觉得有几分眼熟：这个钱家庶子是他玩了五天都没碰见的角色。这男孩与光签了合约，但最后本应属于他的财產全部由希洛祈所得。他跟希洛祈有什么关係？
    宙斯没有深究。他向希洛祈大刺刺地拋下几句风凉话，擦擦油光满泻的大鼻子后，拋下烟雾弹，再配合翼靴挽着亚沙离开，直至确定希洛祈无法追上才放缓至一般速度。
    意料之中，亚沙厌恶地甩开他的手；意料之外，亚沙毫无怨言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回头看旧主人。像冰岛似的神色，让人以为他对旧主人根本没有感情。
    真是非常有趣的ai。宙斯忍不住咧出大笑容搭话：「你知道ai在各个等级的成长度嘛？」
    亚沙眼眉跳也不跳，直勾勾看着熙来攘往的剧本区小路，步速照旧。
    宙斯并不介怀，因为他知道亚沙在听。
    「按照常理，像你这种没有跟主人上床，只玩了一个剧本的lv1低等ai，应该跟呆子一样，哭哭笑笑已经是极限！你的成长度却达到了lv2的水平，懂得不断发问，甚至会反抗主人，桀桀！为什么会这样？」
    亚沙没有说话。
    于是宙斯继续自问自答。
    「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吗？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吗？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上你吗？」
    「桀桀，你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嘖，真令人羡慕呀！以『x』为名称的地下游戏，充满ai的世界，各式各样的玩家……有太多太多的研究目标！那臭小子，真喜欢玩大型实验！」
    他们离开了剧本区，在广大的外区里行走。
    亚沙由始至终都面无表情，惟独宙斯的笑容不断扩大，脚步逐渐急促。
    「现在，我要带你去我在《xonline》的秘密研究所！」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