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 - 第四百一十一节 崩坏的世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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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光禄勋按道候韩说,本来正翘着二郎腿,端坐在阁楼之中,听着刚刚买到的两个僰奴唱着小曲。

    这些僰国人训练的歌姬,以身段柔弱、舞姿曼妙和歌声清婉,而备受长安贵族士大夫喜爱。

    更紧要的是,僰国人特别有职业操守。

    所有被他们卖到长安的歌姬,在进入买主之手前,必定还是处子。

    这些特质,使得僰奴的价格水涨船高。

    如今一个极品僰奴,常常作价数百金。

    作为著名的双性恋,韩说素来男女皆爱,攻守兼备。

    只是近来,他诸事不顺,所以买到这两个奴婢后,也没有心情享受,也就近段时间才有心情享用。

    但哪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此刻,一个年轻的贵公子,正跪在韩说面前,苦苦哀求着。

    “父亲为汉九卿,吾家又世受国恩,如今,关中减产,生民为之困急,大人为何还有心情沉迷歌舞美色之中?”这个贵公子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七八岁,生得白白净净,极为俊朗,他叫韩文。

    乃是韩说诸子之中,最喜欢的一个。

    要不是祖宗制度,只有嫡长子才能继位,韩说都想立他为世子了。

    但现在,韩说的脸色,却胀成了猪肝色。

    “嗯?”韩说铁青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爱子。

    为了让这个爱子接受最好的教育,韩说为他重金礼聘名师,及长又给与了他许多金钱,让他结交士族贵卿子弟,好为他将来谋划。

    这些年来,韩说也听说了,韩文与韩旭这两个儿子,与太学的太学生们走的很近。

    平日在家里也经常规劝自己‘要忠君用事、为民请命’。

    但韩说一直当他们在放屁。

    不过也因此更加疼爱和宠溺。

    因为,在这两个儿子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当年。

    看到了他年轻时候的风采。

    只是……

    我年轻时候,有这样天真过吗?

    百姓困苦,天下危急,与我何干?

    “汝到底要说什么?”韩说挥手让僰奴退下,然后好整以暇的问道。

    “儿子以为,父亲大人,当即刻入宫,将关中民生艰苦之事,面奏天子,请陛下下诏,赈济灾民,抚慰群生,如此父亲将有大功于天下也!”韩文恭身磕头拜道:“春秋之义,行仁最大,还望大人深思之!”

    韩说听着,嗤之以鼻。

    可能早三十年,他还会相信什么大义、仁政与致太平。

    当年,他以校尉随卫青出击匈奴,也曾风餐露宿,与士兵同甘共苦,为横海将军出击东越时,也曾怀有过‘致君尧舜上’的心理。

    只是……

    这么多年下来,他早看穿了。

    所谓天下,天下人,他救不了。

    而所谓的仁义,更只是一个幌子。

    这世道,英雄豪杰不得好死,龌龊小人、昏聩无能之人长命百岁!

    旁的不说,儿宽儿仲文,不就活活累死在御史大夫职位上了吗?

    反倒是样样不如儿仲文的石庆活到了八十岁,在家里寿终正寝。而更可怕的是——儿仲文生前拼死拼活,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只为了让关中百姓负担轻一点。

    结果他一死,他生前的善政,变成了害民的恶政。

    从那以后,韩说就再也不相信什么仁义道德与是非黑白了。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傻儿子,韩说又有些说不出口。

    想了想,韩说起身道:“汝知道,这一次关中减产,有多少人在盯着吗?”

    “为父只是一个小小的光禄勋,那里有能力影响这样的大事?”

    “大人,儿子自是多少知道一些……”韩文恭身拜道。

    事实上他何止知道,甚至可以说很清楚了。

    他虽然年轻,但也不傻,有眼睛有耳朵。

    能看到听到很多事情。

    只是……

    韩文看着自己的父亲,深深恭身:“大人岂不闻,孟子曰: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今关中减产,百姓陷于水火之中,社稷有倒悬之危,凡仁人志士、英雄豪杰,无不为之揪心!拨乱反正,春秋之训也,行仁政,兴善政,建小康,致太平,天下之望也!”

    “如今,天下士人已经决心,阐发春秋之义,解此大祸,与民休息,与天下希望,更乃明示天下人:吾辈士大夫非只能口画之人,更可行而践之也!”

    “父亲可知,就在此刻,在京九卿之中,有五卿之子,在公车署外,率万民上书?”

    “父亲可知,就在此时,有数百士子,一腔热血,激荡于宫阙之外?”

    “父亲可知,不止长安士人也参与其中,更有昌邑、燕国及广陵国大臣、王孙子弟百余人,也参与其中?”

    说到这里,韩文就磕头道:“大人,儿子闻之,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周公曰:复哉!复哉!故周虽有幽厉之衰,却也有宣王中兴!殷商虽有九世之乱,也能有盘庚中兴!”

    “今汉室前有文景之遗德,后有贤长孙之望,三代之后,新王可期!”

    “大人岂能因一时蝇头小利,私人恩怨,而致国家大事于不顾?”

    “儿子惶恐,其望大人明察之!”韩文说着重重顿首。

    韩说却是瞬间懵逼了,他看着韩文问道:“你仲兄呢?”

    “仲兄此刻正在北阙之下公车署,与天下人同在,与大义同在!”韩文昂首挺胸,一脸骄傲。

    韩说看着,感觉一口鲜血堵在喉咙里。

    感情,他这边忙着捞钱,这两个蠢儿子却在忙着坏他的事情!

    想要扬起巴掌,打他一个鼻青脸肿,但最终却无奈的放下了手。

    因为……

    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他想起了自己当年。

    当年……

    自己也是如此崇拜的看着大兄韩嫣,以他为骄傲,为榜样。

    可是……

    韩嫣大兄,天纵奇才,文韬武略,无人能及。

    然而,他没有死在他梦想的沙场上,没有倒在冲锋的路上。

    却死在了江都易王刘非与王太后的阴谋里!

    “傻儿呦!”韩说痴痴的道:“痴儿呦!”

    大约这就是韩家的宿命吧。

    一代一个轮回。

    一代一次诅咒。

    乃祖韩颓当,一生矢志北伐匈奴,复仇雪耻,却老死病榻。

    乃父韩孺却完全忘记了祖父的遗志,以斗鸡走狗为乐,但却生下了矢志要擒单于于长安的长子韩嫣。

    现在又轮到了他的儿子们,满腔热血,欲要做一番大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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