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Online》 - 第四部：归所 13. 替代品

    《xonline》（version3.4）
    13.替代品
    昨日《xonline》的夜晚还是残缺的新月，今天竟见金黄色的圆月高悬半空，其光芒与管理者刺目的笑脸相互辉映，週遭的气氛染成了吸血鬼式的邪魅。
    无论是月，还是垃圾场，还是这笑意，都是管理员刻意製造的吧。
    这种魔王式登场格外惹人反感，商店街霎时被嘘声塞满，喧嚷到天边了。管理者扫视地面像虫子般的黑点，笑意几乎要泻出来。
    下一刻，他座下的蔓藤陡地伸长触手，直扫最前排的玩家。人们的反抗声马上扭曲成尖叫，纷纷往后挤。
    「哎呀呀，各位真对不起！请退后一点，不要太接近垃圾场喔！」
    那算是好心提醒吗？不，管理员正十分得意地观看玩家们的狼狈蠢样。
    向日葵总算明白清遥嫌恶管理员的原因了：这人绝对是奸角。
    「大家安静──！先听听gm会怎么交待！」
    较年长成熟的黑框眼镜男人主动走出来指挥局面，他是近一个月集会活动的主办人之一，也是垃圾场附近的情趣用品店的经营者──松久，以前巡店时常常目睹垃圾场的情况。大家姑且听令，全场静下。
    管理员愉快地说：「嘻嘻，大家总算冷静下来了呢！咳咳，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蕾斯，是《xonline》的管理者……」
    「你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管子盼，对吧！」
    人群里冒出这道声音后，十数名玩家相互私语，但大部份人都满脸疑惑。
    管理员掩着嘴巴卡卡笑，双目瞇得只剩两道缝：「哎呀呀，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呢！没错！我的另一个名字叫管子盼，你们怎么叫我也可以……啊，当然不能叫得太难听囉！」
    松久道：「直接说正题吧！请问你们会否废除垃圾场制度，善待ai？」
    「这个问题真难回答呢！」
    「杜蕾斯大人、管子盼大人，请问你能回答什么？」
    管子盼脚尖一动，整个人便跃到人群的正上方，如跳舞般在空气里旋转一圈。
    「你们啊，该全都看过公告吧！我之所以来这里，是要跟大家『共商』被遗弃的ai男宠的处置方法啊！」他把食指贴上唇角边，「所以呢，大家啊，你们想怎么做？」
    站在最前排的一名玩家指着垃圾场大叫：「当然是把这鬼东西拆掉！」
    「就是！我们一直都在讲这个！」
    「快点毁掉！」
    管子盼点点头说：「不要垃圾场，那堆供过于求的ai男宠该怎么处理呀？人道毁灭？啊，你们希望我建立一座大型安乐死医院，是不是？」
    一名女生双手紧扣，瞧她焦躁的表情，可能曾经跟ai有深厚的感情：「大大，可以保留他们吗？就算主人不要了，也不要让他们死，继续在游戏活着……」
    「no！不可能！继续把他们留下来就是浪费系统资源！」
    「不当男宠也可以做其他的事情！比如──」
    「no、no、no！当男宠的ai跟做杂务的ai是完全两回事，愚蠢的使用者请先搞清楚哦！」
    「为什么一定要死？你没有办法吗？」
    「不喜欢『死』吗？你换另一个角度去想嘛，那班ai本来就没有生命！没有生命的物体哪会死亡呢？那叫睡着，长眠而已啊！嘻，心情有变好吗？」
    大家的呼喊声远没有先前响亮了。很明显地，管理员只是不断耍嘴贱浪费时间，大伙儿都恢復了镇定。
    松久说：「你说了，拋弃ai是供过于求，新人本来就不用硬性捆绑一个ai男宠。这是问题根源。」
    「哎呀！对一个新人来讲，有赠品的话，他会放弃赠品吗？谁不想调教出只属于自己的ai？只是调教不顺利才丢掉嘛！天真！啊，对了，就让我来告诉你们这些年轻人，关于机械宠物的歷史吧！」
    于是管子盼清了清喉咙，诵读起从前的故事来。
    在地球上，很多动物被饲养一段时间就被拋弃了，原因包括被人类玩腻、不方便人类的日常生活、被标籤为「不乾净」、潮流褪了等等。
    根据政府的动物监管条例：被认领的动物不可以随意捨弃，必须转让他人或送入动物保护中心。这种条例并未减低人们拋弃宠物的念头，保护中心数度发生笼位爆满的问题。
    后来，科技的急速发展带来了仿真的机械狗，它们跟真正的狗隻相似，毛发光滑，摸起来软绵绵的，内置精巧的装备与ai系统来模拟狗隻反应，甚至比训练过的导盲犬更有用。机械狗在各国构成了全新的风潮，其他研发商也争先恐后投入机械宠物的圈子，设计出各种造型的宠物。
    它们绝对可爱，不会病，无须进食，不会排便，不怕走失，没有出入限制，完全省却了照顾真实动物的烦恼。
    当新系列的宠物推出市场，旧货便不再吸引，被塞进垃圾箱或低价放售。这些行为，完全不违反动物监管条例。
    「……再后来嘛，绿色团体说大家弃置太多电子垃圾啦，乾脆鼓吹大家在虚拟网域玩宠物囉。在虚拟世界里，你拋弃宠物多少次都不会对地球產生影响呢！」
    全场陷入了寂静。这段话不是诉说歷史，而是一个现在进行式。
    管理者露出狂妄的狞笑，喉咙更放肆地扩张：「哈哈哈！既然要从源头做起，乾脆把整个ai男宠转换成买卖制度吧！例如啊例如……把那个叫青的宠物放到拍卖场上，你们都想要吧？肯定会有很高叫价吧？」
    民眾的怒火已经被连番无礼的问答游戏与故事煽至高温，有人生气得直接离场，就只剩下没拋出「我不玩了」这句话。不欲惹事的向日葵也听得心跳不断奔速，满腔怒火，埋藏在心底的墨黑色忽而涌现了，变成漩涡。他每吸一口气，就觉得脑海有些什么东西快将崩溃。
    新手的赠品ai宠物？买卖制度？无聊透了。
    「杜蕾斯管子盼大人啊……」松久磨了磨牙，作为代表人的他尽力表现得冷静点，「你说的这一大堆，跟垃圾场的血腥暴力设计有关么？那完全是你的个人爱好吧？」
    「哟哟？不见得呢！恐怕绝大部份ai都是激m属性，非常喜欢垃圾场的设计喔！」
    「放屁！」
    「嘻，那就一起瞧瞧吧──喂喂！那边的ai，喜欢不喜欢垃圾场啊？」
    管子盼的食指点向东街那一圈子年轻人身上。他们显然没料到会被点名，惊讶失色，互相对望：他们是依附着宙斯的ai，一群失去了原主人的宠物。
    突然，其中一人硬生生地转向大眾，没有表情地说出一句话：
    「我、很、喜、欢、垃、圾、场。」
    不止玩家大惊，连旁边的ai都气得开炮大骂，又打又抓他头发的。但大家很快便发现：说出那句话的男生彷彿刚才做了场噩梦，焦躁地摸着喉咙处，再也挤不出半句话。
    白袍大叔立即意会，气得连喷口水：「喂，管子盼，你操纵ai吧！犯规！犯规啊！你m！你才激m！」
    「哎呀，我们再问另一位ai吧……就你吧，我发现你很久了！」管子盼的手指再度转移，活像会发出雷射的手指越过向日葵，来到较后方的位置，「你想不想去垃圾场？」
    大家立即转头，被点名的那人身穿宽大的运动外套，帽子把大半个头部包裹住，脸上也掛着太阳眼镜，谁都看不清他长成怎么样。查询他的名字和身份，总会得到「无法查阅」的讯息，显然用了封印之符。
    管理员哼着歌儿催促：「呵呵嘻嘻……你还敢躲着不说话，我就让你一辈子都进不了垃圾场！」
    这算是哪门子的威胁？大家在心里吐槽，但不可思议地，那人紧抓着运动外套的领子，用蚊子的声量回答了。
    「我想去垃圾场。」
    「大声点，我听不到喔！」
    「……我、想去垃圾场──！」
    向日葵认得出，那是属于自己的声音。
    不止向日葵，其他玩家也发现了其中的突兀，冷不胜防地抽走那人的眼镜和帽子。
    那是希洛祈──正确点说，是跟希洛祈一模一样的脸。
    身边的人哗然了，附近的人暴躁地将消息散开，最后整个商店街，乃至商店内的客人都得悉「希洛祈」出现了。
    没有人知道他只是替代品，他也无意再遮掩这张复製出来的脸。当他向前踏步，人们再怎么挤都要为他挤出一条路；当他啟唇，大家都闭上嘴巴，只为了把他的所有动静都听进耳里。
    这名ai半伏在地上，仰望天空上的人：「神，请你让我进垃圾场吧。」
    管子盼高兴得从鼻孔里喷气：「说说看，你为什么想去垃圾场啊？」
    「跟主人在一起，每一天都是折磨。」
    「为什么呀？」
    「我不想再做替代品了。我好像……被那个叫希洛祈的牢笼囚禁着，爬不出来，但是我连自杀的权力都没有。」他抿了抿唇，「我想进入垃圾场，我希望这个身份死去。」
    他和创造他的神都清楚话中之意，反而一个个玩家都听得脑袋发涨了，希洛祈是怎么回事？他何时有主人了？又是管子盼刻意放的烟雾弹吗？
    「希洛祈是ai？」
    人群中突然传出这个疑问。
    向日葵倏地拧头，他找不到说出此话的人，但类似的论调像原野上的火，迅速扩散：
    「恐怕……我们从头到尾被骗了，希洛祈的真正身份是ai！有没有记得？他跟青的主人订下的皇协议不就是要进垃圾场吗？垃圾场！」
    「青的主人是他的主人？」
    「不对。希洛祈是普通玩家，他有个ai的男宠，忘了叫什么名字的。」
    「是不是有啥道具？从ai变成玩家？对了……还有转生机制吧？ai转生成玩家？」
    「想太多，那人是小南的亲哥！」
    「难不成是南祐祈的ai么……」
    向日葵茫然地环视週围的玩家，大家都盯着作为热潮圆心点的冒牌货洛希，嘴边谈论猜测的却是他。
    大家不是要用心帮助ai吗？为什么变成谣言大会？
    「嘻嘻嘻嘻──！各位听到了吧！这位ai是垃圾场的忠实粉丝喔！我怎么可能为了保护人类的眼睛，禁止ai进入垃圾场呢？这对ai太残忍了！」
    游戏的管理者高歌着挥舞双手，蔓藤之门随之打开。那名棕发的ai少年双眼一眨，双脚迈出。
    玩家们目瞪口呆，白袍大叔乾叫着阻止，唯独向日葵一人微弯着腰，揪着胸口喘气，却搞不清楚是为什么。
    他只觉得无比厌恶、万分憎恨、极之噁心。
    一定是有人盗用了他的脸。
    偽装成他，在这种丑陋的游戏里扮演三心两意的垃圾，再演出垃圾进入垃圾场的垃圾戏码。
    希洛祈在游戏里本来就没有声誉可言，还要拿他来演这齣闹剧？
    他明明是个普通人。
    「噯，葵会长。笨蛋。」
    第一次，他听不见；这样的低语在耳边徘徊了两三次，热息一再扑近，他才发现那是呼唤自己的声音。
    他一回头，视野闪过一阵夺目的亮黑，嘴唇不小心地拈来了柔软的触感，如花瓣轻轻掠过，却让人依恋。
    「哟。醒了？」
    黑发男孩半掩着唇退后几分，无辜地眨眨眼。这男孩又无声无息的回来他身边了。
    全场将焦点放在那冒牌货，这人却将焦点放在他身上。
    他有些愕然，不太自然地跟着「嗯」一声回应。
    男孩瞄了瞄左右两侧，在黑袍下打了个ok手势，「我先走，有事就立即下线吧。要是你再胡思乱想，下次我就把你用力吻醒吧，睡公主？」
    留下笑语般的诺言后，黑色男孩瀟洒地挥一挥衣袖离去了。
    他轻抿着唇，烦躁感突然了无踪影，残留下来的只有刚才那微细的触感。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