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Online》 - 第三部：血系 41. 生存着，还剩下什么

    《xonline》（version3.4）
    41.生存着，还剩下什么
    醒过来，他首先迎上虚拟手环的「身体负荷过重，请稍作休息」的提示讯息。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是后脑异常发热。
    祈洛希坐的办公椅是暗灰色的，进入虚拟网域时，头脑很自然地傍到舒适的办公椅靠枕上。如今靠枕出现了一滩湿滑的痕跡，乌溜溜的，看不清原来的顏色。他往脑杓一摸，沾至指头的是鲜艳的红。
    祈洛希再次摸向后脑，湿的，头发是一整片的湿；红的，尽是红的。皮肤凹凹凸凸，好像腐烂了一大片，但没有想像中生不如死的剧痛。
    那只是痛的假象，不是存活者能感受到的痛。
    希洛祈发狂地抓，指甲掐进软软的浆糊，皮肉好像被挖下来了，像泥土般掉落地上，但他还是感觉不到有多痛。
    很快，他摸到从未碰过的硬块，是金属。手指划过，那声音，尖刺得让人全身发毛。
    不会有错，这就是他的真身。
    这才是他的真身。
    手无力地垂下，脑袋渐渐放空。
    不用再反抗了。他是ai。流着血也没有活着的感觉。是把心脏挖出来也会继续「存在着」的怪物。
    哪怕他「死」了，他也能通过修理此一途径，达到「重生」吧。他突然想通了一切，他知道自己再流血也不会死亡，他并没有死亡这种概念。
    他脑部这块皮大概是假的，否则受了这样的伤，神经破损，他的手脚应该早就不听使唤吧。
    安静地坐着半个小时后，血已凝固，脑内的机器也降温了。他扫走地上那些血肉模糊的渣滓，解下椅子的靠枕拿去洗，最后去洗澡和洗头。完事后，那也不过是正午12点，同居人默子悠并不在家。他再一次摸向脑袋，忽然发现他的本体还算牢固，被洗澡水狠狠地淋也没出毛病。
    经过了一个早上，他的系统稳定下来，不再產生疼痛感。再过几个小时，默子悠便会回家，他不能被对方发现后脑那异常的窿、异常的发光金属。
    头发能好好遮住吗？他往背部拍了一张照片，发现后脑破了个洞。那层薄薄的皮破了，呈现出银色的内馅；再上方一点好像有个小型萤幕，如果把脑壳整个剥下来便能看得见吧。
    他找了绷带绑住头，效果不错，但默子悠肯定会问及。
    依照那麻烦傢伙的个性，肯定会硬拗着要拆掉绷带，亲自验伤。然后，那个一口咬定他是人类的男子也会吓到目瞪口呆，吞吞吐吐地承认祈洛希是ai吧。
    就让他发现吧？不，不可以。希洛祈发现自己对默子悠竟有这一份执着，不禁有些好笑，他还是希望那个傢伙继续把他当成「整天叫嚷着自己是ai的普通人类」。
    时间尚早，他先帮忙收拾打理这个单身男人的住所，然后收拾行李，戴着网拟手环，一步步离开默子悠的家。
    他离开了这个家，并没有回去原本的家，漫无目的地走动。照现在的情况，他今后只能露宿街头，说不定会就此饿死──不过，他并不会死的。没东西吃，只会「没电」而已，充电后，照样能活。
    但继续让自己活着，到底能干什么？要不要回到游戏里，认真破坏清遥跟青的幸福日子呢？他坐在图书馆内，无所事事地查阅ai的歷史，脑里却想着游戏里的事。
    时间流逝，烦恼却依然。
    等到晚间7点鐘后，希洛祈从书海中抽身，换入《xonline》游戏晶片，啟动手环。熟识的景像再现，那是他早上离线的地方。
    有人还在里头等着呢。
    ※※※※※※
    玩家上线后，会出现在上次离线时所在的地方，并维持下线的姿势──这是《xonline》的基本常识。
    原本等着观战的玩家们见皇临阵退缩，早就打消了留下来看戏的念头，个个去玩自己的游戏了。但秦天遥不同，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每一刻的等待都是煎熬，从早上跪坐在原地，连吃饭也不敢，只怕希洛祈会在他一个不留神间溜走，再也寻不着。
    垃圾场的时限是三天。
    若不能在三天内跟希洛祈达成共识，青就会死。
    同样在等待的人是向日葵，相较之下，他的脸色好多了。下线，没问题；吃饭，没问题；上街，没问题。当他在家做完一部份的暑期习题，上线看看，便发现那个黑发的男生仍蹲在道具屋外墙，神色憔悴得可怜。
    他悠然来到道具屋那边，望着希洛祈所沉醉的夜空色彩，轻松的口吻已到达冒犯的地步：「喂，你真有耐性啊，佩服佩服。」
    秦天遥仅斜瞟了他一眼。
    「你真的很爱青啊。不过吶，你不回去垃圾场看看青？搞不好希洛祈被你吓坏了胆子，都不敢上线啦。」
    他并不讨厌清遥，但也没有对情敌抱有好感，说话自然狠毒不留情。反正嘛，现在的他是毒舌的向日葵。
    果然，秦天遥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烦躁，但仍然注视着皇最后下线的这条街道。向日葵暗暗提升了心中的评分：这人很专情嘛，爱上了ai倒真可惜。
    爱上了ai，倒真可悲。
    向日葵就这样倚着墙壁，缓缓地思索。他很清楚，管理员之所以让希洛祈进入游戏，并且安排现在这一幕，无非是让希洛祈崩溃罢了。唯有这样，才能测试感情系统的极限，搞清楚哪些情况会导致失控暴走。
    向日葵并不希望希洛祈情绪错乱，但这一切是必要的。
    创造祈洛希的医生曾经提及，当初由于祈洛希年纪太小，没有进行部份测试；到祈洛希逐渐成长，大家又不敢乱来，担心几年来的心血会前功尽费。
    作为研究者，他们都很有兴趣知道。
    作为家人，他急切地想知道。
    希洛祈的临界点在哪儿？如果不趁着在可以完全控制的情况下测试，只怕将来某一天，希洛祈会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崩溃败坏，自我瓦解。
    这时，无色的空气里突然现出一个轮廓，惊醒了道具屋前的两个人。秦天遥想都不用想，奋身扑上前，眨眼间已将长鞭舞捲上那尚是半透明的身体。向日葵没料到他的攻击会如此神速，脑袋还在思考该作何种行动，身体已经衝上前，从中间踩住鞭子，让他无法顺利操鞭。
    在这空档里，希洛祈的角色身体终于完全呈现，眼前复杂的状况让他有些茫然。
    「还不快点滚！想死吗！」
    向日葵忍不住向希洛祈大吼，下一秒，秦天遥俐落地挥动长鞭，向日葵被甩退数步，险些跌倒。
    没有什么好怕的。他乾脆用身体挡在希洛祈前面，以自身作为最强的护盾，毕竟玩家不能攻击玩家。
    秦天遥暂且收鞭，双眼死盯着皇，神情浮现出几分焦躁。
    「希洛，定个条件吧，你要我怎样做才会放过青？」
    「如果，我想跟你当情人，这也可以吗？」
    秦天遥只思考了一秒：「只要你肯取消之前跟青的约定，你要我做什么都没问题。」
    希洛祈皱眉，问：「为什么？昨天那个约定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急要取消？」
    回答他的疑问的并非秦天遥，却是在场聆听着，忍不住插嘴的路人。
    「我不大清楚你跟那个ai做的约定啦，反正那个ai快要死了，现在在垃圾场！」
    「垃圾场？不可能，当初明明跟管子盼……」
    秦天遥双唇紧抿，没有回应。
    希洛祈把这个反应尽收眼底，再瞧瞧围观的人们的表情，最后瞄瞄在旁叹气的向日葵，他不太明白，但又明白了。
    因为某些曲折，令约定化为死亡诅咒，令垃圾场重生。
    「是这样啊……」
    希洛祈微微点头，内心并没有被掀起半点风浪。
    ai本来就是跟着程式跑，程式若让青死，青怎能不死呢？只要他取消之前的约定，死亡的指令不跑，青自然不会死，一切都是如此理所当然。
    进入垃圾场也不是坏事。
    他的思绪飘到秦天遥的最后一句话之上，细嚼着。
    「只要我答应救青，你做什么也可以吗。」
    街道上，路人都不敢妄自低头耳语，连脚步都压制住，就怕把对话给盖过了。皇默默承受着眾人的注视，不舒服地摸了摸脖子。
    然后，他徐徐地说出要求。
    「我可以答应你，我会输给你，取消跟青的约定。但是那以后，你得跟我在现实里见面。」
    他的眼神无不透露出他极为单纯的真心诚意。
    「然后，你要将我送入垃圾场。可以吗？」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