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Online》 - 第三部：血系 26. 过去的种种

    《xonline》（version3.4）
    26.过去的种种
    入夜时份，人们被睡魔召唤，一个个投入梦乡。
    不过，《xonline》的皇好像没有睡意。他一手抱住黑发黑眼的男生，两隻眼睛没有从对方身上挪开，打开状态视窗查看资料时，他也要把视窗调成透明色，让他可以时时刻刻监察对方。
    被监视的人却有气没力。他本想等待希洛祈下线再逃，可是从白天等到夜深，希洛祈除了解决晚餐而暂时离线，剩馀的时间一直待在游戏里，陪在他身边。
    凌晨将近1点。外面的天空涂满墨水黑，大地也披上一层诡秘的黑纱，催促人们休息；密室牢内的秦天遥未能目击外界的纯黑。他的眼皮掉了又掉，却等不到希洛祈离开。
    算了。
    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枕在希洛祈的肩上，还比较舒服。
    希洛祈藏起他的衣服与道具，却特地给他准备了一匹特大的白布，让他裹着取暖。他老实不客气地盖在身上，再加上身旁人的体温，绝对足够让他好好睡一觉。
    一会儿后，希洛祈没有动静。秦天遥猜测，这个典型好学生会不会早就爬上床睡着了，不过是切换成暂时离线，所以身体还留在游戏里？
    秦天遥低声唤道：「希洛。」
    「嗯？」
    果然还在。秦天遥疲累得闭上双眼，声线又软又懒的：「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走？」
    「我给向日葵发讯了，我要等他上线，他答应做我的情人了，我才会走。」
    「他答应做你的情人之后就立即走吗？」
    希洛祈揉了揉眼睛，话语有些含糊：「因为……我想睡。」
    秦天遥嗤笑：「你现在睡不就可以了？」
    「不行，你会走。」
    「我不会走。」
    「你会。你做过。」
    作为罪人的自己，怕是讲任何话都不会被认同吧。他嘲讽地笑了：「希洛，只要我下线，你还能抓得住我吗？」
    「你上线后，人还会在上次下线的地方。所以，只要你在我怀里下线，下次上线，你还会在我怀里。我会一直保持这个抱你的姿势。」
    有必要这么执着吗？秦天遥从前对于「皇日日夜夜寻找他」这种事半信半疑，总觉得人们爱夸大。如今看来，这人确实彻底沉溺于网路世界。
    如果正如南祐祈所言，只有清遥才能救希洛祈……
    秦天遥迷惘地开口：「我听说……你离家出走？」
    「我没有家，我没有离家出走。」
    「没有家？」
    「我以前有个家，我以为那是我的家，不过一切都是假的。真正的我没有家，永远不会有家。」希洛祈的下巴贴在秦天遥的肩上，缓缓说，「现在……我在游戏里也没有家了。升上lv10，那座金色的宫殿便被宣判为我的家。我根本不需要，但我更改不了，皇的家一定是那座宫殿。我……我只想回到我们在平原上的那间屋子而已。」
    ※※※※※※
    在青眼前的，是一幢极度平凡的天蓝色小屋。
    不──其实在黑夜降临之后，万物的色彩都被无情地剥夺了。附近没有多少路灯，屋子只剩难以分辨的灰与黑。
    之所以说是天蓝色，纯粹是听过形容后，青自动为它脑补上色。
    过去数小时里，青不断给他家大魔王发讯息，希望得知对方的位置，但他只收到一句「别担心」，后来的十封短讯都被无视了。发短讯需要钱，他不能继续洒钱在没有回音的讯息里。
    他跟随纹小刀、爱bl两人四处打探消息，到了传闻中希洛祈的两个驻扎地，但并无发现。回到红心酒吧，青再一次聆听希洛祈跟清遥的故事，不过从纹小刀口中道出的故事没有人造色素，平淡简单，毫无特色。
    故事是这样子的：
    距离青死亡已有一年，秦天遥决定放下。在彻底死心之前，他希望能够实现青一直以来「成为最强大的lv10」的心愿。跟管理员沟通过后，秦天遥转生为lv1的清遥，获得青的属性和技能。看着镜子，彷彿便能跟青一起游歷全世界了。
    这时，清遥遇上希洛祈，两人的缘份就此展开。
    希洛祈跟随清遥一起玩剧本，一起找弟弟，一起生活……然后，跟普通人一样，希洛祈对这个一直陪伴自己的人，日久生情了。
    只是清遥不爱他。
    某一天，清遥走了，撇下希洛祈一个人；某一天，希洛祈成为皇，四出寻找清遥。
    青喝了很多酒，头昏脑涨地离开酒吧，眨个眼，晃过神，人已站在传说中位于第3外区，希洛祈与清遥曾经住过的天蓝色小屋前。
    「有没有人──」
    青像醉鬼般大叫，用力扣门，却万万没料到木门居然被他轻易敲开了。
    他立即醒了一大半。只有无主的房屋才会不用钥匙也能被路人推开，这是被遗弃的房子。
    「遥和希洛祈曾经在这里住过啊……」
    青脱了鞋，躡手躡足地踏进屋内，冰凉的地板让他的背脊微微颤慄。确认里面没有人后，他才开灯，将摇摇欲坠的灯光带给这无人小屋。
    一如传闻所描述，希洛祈的小屋是非常整洁的天蓝色。没有杂物，连饰物也没见到，足以证明希洛祈是个简单朴素，甚至是正经没趣的男人。床，沙发，电视，桌子，木柜……没有别的。连傢俱的款式都是最基本的便宜货。
    希洛祈有段时间去了纹小刀的度假屋暂住，所以不打理爱巢并不奇怪。
    屋中最奇怪之处，就是三张单人床。
    首先，为什么不用双人床呢？其次，一张床是希洛祈的，另一张是清遥的，第三张床属于谁？
    他走到三张床前方，逐一打量，想从中发现端倪。
    「──你是谁？」
    驀地，陌生的话音从身后传入耳际，吓得他的犬耳朵都打结了；但是，撇除那几分的惊吓，心里涌出更多的好奇。
    从短短几隻字听来，那是黄鶯般的美人儿嗓音。
    这么晚了，到底是哪位美人会来希洛祈的旧房子？
    他回头一看，站在门前的，是一个脸色雪白，身材纤瘦，流露着病弱美态的秀气少年。
    青飞快地查看对方的资料。
    跟白天遇上的那群ai一样。这个人没有名字，只有一串谁都记不牢的数字编号。
    ※※※※※※
    「与其待在那里，我寧愿留在这里……对。这里所有人都叫我希洛祈，不会叫我做4416。」
    秦天遥后悔了。
    希洛祈是ai一事，他早已从《迷路》这剧本中窥见一二。只是，在管理员蓄意的引导下，他一心顾着救青。
    当初抢走evol_ai解毒晶片时，他便隐约知道这是大罪。他不过是刻意不去想，救了青，归还晶片后，就假装天下太平，没有过问希洛祈的想法。
    他应该去问。早就应该去问了。
    「大概是我坏掉了，我记起了一些被设定成不可能记起的事……」
    像个想撒娇的孩子般，那男生闭上了宝石蓝的眼睛，嘴唇在秦天遥的后颈上磨蹭起来，两唇微细的张合，带来一阵阵炽热的痒：「那些人，偽装成我的家人，将我当成是他们死去的儿子，将我当成玩具。一旦不高兴了，就叫4416……没错。我不叫祈洛希，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叫做4416的编号。」
    秦天遥皱眉说：「你弟……难道你认为南祐祈也在玩弄你？」
    「他不是我弟。他应该是……我的『主人之一』吧？他可以任意操纵我。只是我自以为我是他的哥哥，他是我的弟弟罢了。」
    不是的。
    秦天遥记得，拜访祈家时，那对热情的夫妇对于大儿子的朋友有多好奇，多关心；秦天遥也想起，当初陪着希洛祈去辉水庭抢亲时，南祐祈的一言一语，每个表情，以及整个结婚计划的背后……到底拥抱着多么强烈的情感。
    ──想通了。我爱的人是谁？我对他好，他就会爱我吗？早就想通了。
    南祐祈在婚礼上的说辞，其实暗示了希洛祈背后的真相。
    这可怜的傢伙傍在他背上，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好像都在向人索求温暖。秦天遥胸口鬱闷，知道一旦出言安慰，会给希洛祈不必要的奢想，但此时此刻，他无法不捉住希洛祈的双手。
    「希洛。」
    「嗯？」
    「亚沙是你的ai，你是亚沙的主人。你会将亚沙当成奴隶吗？」
    「绝对不会。」
    「你的爸妈，还有南祐祈，也许他们有能力操踪你，是你的『主人』，但这不代表他们将你当成奴隶、当成玩具。」
    「他们曾经叫我4416，他们──」
    「希洛。」秦天遥抓着身上的白布慢慢转身，柔声说，「如果他们真的把你当成扯线玩偶，你甚至不能离家出走，在这里跟我说话吧。」
    「他们不会在乎我走不走。」
    秦天遥送予一个温暖的微笑，耐性地引导：「你活了这么多年，他们对你怎样？」
    希洛祈的内心被这平淡的问话动摇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世上很多事情的答案显而易见，但当事人总爱鑽牛角尖，将一切复杂化。
    「如果你是玩具，他们为什么会对一件玩具这么好？为什么愿意跟同一件玩具一起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他们大可以找更新款更好玩的玩具吧。希洛，为什么？」
    「……我不知道。」
    「玩具对久了也会有感情。更何况你不是玩具。」
    「那么，我是什么？」
    瞧这孩子瞪圆了的蓝眼睛，就知道他一定很迷惘，心中的无数疑问，正待解谜人侦破。这真挚无垢的脸，闪烁着绝对信赖的瞳光。
    真让人怀念。在两个月前，清遥常常能看见这副小狗脸呢。
    他一边回忆着希洛祈在游戏、在现实里的种种傻气神情，一边说：「希洛，你有身份证，对吧？」
    「咦？」
    「玩具会有身份证吗？ai会有身份证吗？那是人类才有的东西。你还会上学，跟朋友出门，跟社团一起参加比赛，还会玩网路游戏……这些全是人类才会做的事。是生活在幸福家庭下的人才会做的事。」
    对面的男生眨了眨眼：「不，我还是不同的。他们会用对待奴隶的方式命令我，我把话说出口了，但是事后，我根本不记得我说过什么。我是不同的。」
    「不同吗？以前我从来没想过你不是人。你老师同学会问你是不是人类吗？」
    「这、没有……」
    「是你把自己想成了怪物。其他人，都觉得你是很普通的人，路人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可是、我只不过是、偽装成人。我……」
    「希洛。」
    希洛祈颤了颤：「呃？」
    「刚才你说你的编号，叫4416？」秦天遥耸耸肩，刻意用俏皮的语气说，「还是『祈洛希』这名字比较容易记呢，音节只有三个，所以大家都用这名字叫你。即使你有4416这个编号，但『祈洛希』还是你的名字。」
    他的言语，跟青大咧咧的话同样充满力量，直刺红心；不同的是，他带着别样的沉稳安静，轻柔将思想引导至光明的方向。
    心境，变得很平和、很平和。
    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
    被压抑的爱慕决堤泻出，希洛祈不顾一切把秦天遥抱住。秦天遥的这副身体比犬耳男孩清遥高得多，比现实里偏瘦的路泉强壮。
    无论外表怎么变，性格怎么不同，还是同一个人。
    「清遥，我……」
    希洛祈撩开秦天遥额前一小束黑发，深情凝视，犹如遥远宇宙的黑眸，总会引发出无尽幻想。
    希洛祈的唇慢慢靠近。
    秦天遥下意识地回避，但心念一转，这时候拒绝，岂不是把方才的每句话都推入焚化炉，前功尽废？
    他闭上双眼，便感受到嘴唇叠上了对方。并不如想像中的暖，而是冰凉的，并且传来不知所措的、紧张的颤抖。
    不，可能是他自己在颤。他的接吻经验并不多──像青那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孩，说到「嘴巴」就只会想口交。
    想起青，他不自觉笑了笑，喉咙轻轻哼声，哪知希洛祈猛然将他推开。
    「你在笑什么？」
    秦天遥有些心虚，然而这份心虚、尷尬、抱歉，剎那间便被扭曲。
    「因为我是ai，所以很好笑吗？因为我是ai，做的事情像人类，想像人类那样接吻……就很好笑吗？」
    希洛祈满脸挫败地退后，目光警戒。
    秦天遥登时无语。这傢伙到底想到哪里去了？他到底在自卑什么？
    错愕过后，是快将暴走的火红色怒意。
    刚才讲了那么多，结果全都是白讲的。费了一番苦心，对方根本不领情，固执地困在自己筑成的牢笼里。
    秦天遥不爽地擦唇，在落落长的白布内，他握紧了拳头。虽然装备和道具被没收，但他的各种属性都比希洛祈高，希洛祈的诱攻技能俘虏，或者在帝王装备加持下的帝王技能震慑，都无法在他身上起作用。他还有鬼畜攻的潜在技能「调教」与自选技能「转移」，以现时的体力值，再加上对希洛祈的了解，绝对足够刮皇一巴掌，赏皇一拳，再轻松逃亡。
    他慢慢爬向希洛祈，希洛祈更加警惕，右手已摸到扣在腰间的短枪。
    在两人一触即发之际，一把尖锐冰冷的声音戳破了白亮的房间。
    「……我说呢，高高在上的希洛祈皇帝大人，你叫我来就是要看你俩打情骂悄耍花枪？我一介草民，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只能认命当你们的媒人，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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