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Online》 - 第一部：缘份 43. 遗產篇：剩下来的人

    《xonline》（version3.4）
    43.遗產篇：剩下来的人
    光声称自己想尽快完成剧本，但他显然是用老头子式散步速度带路，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越过平静的住宅区，四人来到商业街道，几辆黑色桥车依照命令悄悄跟随监察，保护钱家两位主人。二十分鐘后，他们来到一间灰压压的小型商场，老式电子板反覆地用单调的翻页效果转换广告，毫不吸引。
    他们来到四楼，在狭窄的走廊直线前进，抵达404室。里头仍是狭隘得要紧，放了二人沙发和摆着绿茶糕的小圆桌后，仅剩下一道通往房间门口的小走廊，若是再多放些杂物便会把道路完全阻塞了。
    沙发上坐了一对男女，男人的深棕色服装跟希洛祈、清遥相近，适合夜行，但他那及至肩膀的橙发却像太阳，平放在大腿上的大型步枪与子弹更是充满爆炸力的；女生则打扮得像邻家女孩，衣着朴素，绑着两根长长的粉红色马尾，少女漫画式的大眼睛在整个脸部非常出位，简直会说话似的。
    女生的眼睛睁出了大大的惊讶：「哇喔！竟然是你？希洛祈？南祐祈的老婆？你来剧本里拐后宫了？」
    希洛祈默默思索，总觉得这两人曾几何时见过。
    橙发的男生冷静多了，他仅是凝眉问：「光，你怎么把他们两个带来了？」
    「因为谈成了一桩交易，等会儿再跟你分帐。」
    「……交易伙伴？哼哼呵！好吧，让他们进来，我不介意！」
    女生气鼓鼓地说完后，从腰袋内拿出她的珍藏相机，使劲地往紧密的希洛祈跟亚沙啟动连拍功能。希洛祈慢了一拍，匆匆把脸挡住后，他跟ai男宠的亲密照已被光明正大地拍了四、五张。
    清遥早就逃出摄影范围了，拿出角色卡片查询过后，半掩着脸问：「你们是韦提里尔和冰果？」
    橙发男生抿唇答：「对，我叫韦提里尔，曾经被你抢走了南祐祈的婚礼入场卷的倒霉鬼。你忘了？」
    「哟，真对不起呢，我对这么路人的lv1菜鸟实在没有印象喔。」
    韦提里尔尖长眼睛塌下来了，懒洋洋的，活像个没有半点伤害性的颓废青年。
    「往这边。」光带领希洛祈等人继续走，通往最内部的小房间。
    等到房门紧关，韦提里尔才摸向裤内的短枪，拿着抹布擦拭：「之前我们一直查不到资料的那个玩家叫做清遥，在这剧本里是钱家的二子。」
    「哟，叫清遥？」冰果放下相机，把机器内的照片慢慢投射到空气上：「还有其他资料吗？」
    「角色侦查卡片只能查询剧本角色，能力属性完全看不见……咦，这张相怎么糊掉了？」
    「呜唔唔，这明明是拍那个清遥的人！他……看来是用了高级道具吧？例如可以隐藏所有资料的道具！」
    「那就是高等玩家了。」
    「哇噢，那他的等级多少了？」
    「鬼知道啊……」
    男女的压低声量，让谈话细细地在沙发之间传播。
    ※※※※※※
    这么细小的单位还能割出小房间，真是太厉害了。
    如果外面放沙发的狭小地方是客厅，那么这儿真的是睡房了。才放了一张单人床，房间已容纳不了更多的身体，希洛祈、清遥、亚沙和光排排挤在床边，肩膀贴肩膀。要不是床上还有第五个人，希洛祈真想爬上床去。
    半卧在床角的男子，就是王从礼吧。
    根据万里晴空的情报，王从礼是个患有眼疾、到国外静养的中年男子。但现在所见，情况根本不是那样：王从礼的眼睛始终没有张开过。清楚可见，他的左眼眼皮有一道从眉毛割至鼻樑的刀疤，从癒合的皮肤看来，这肯定是多年前的伤口；右眼皮也有刀痕，浅浅的，就像无意间被什么锋利物件刮花了。
    「光先生？你带了谁来吗？」
    王从礼的声线带着生锈铜鐘般的沙哑，但语气温和有礼，纵使面貌可佈，却不会让人退避三尺。
    光缓缓介绍：「他们是钱锦华的大儿子跟小儿子。」
    彷彿堕入了恐怖的机关，这个瘦削如骨的老男人瑟缩到墙边，抱住双脚高叫：「钱家的人，你们有什么目的！说！」
    这人显然被钱家的人害惨过。堂堂王氏企业的前任总裁，十年前白手兴家，威风八面，连别人的老婆也搞到手，如今为何会露出这种惨相？
    光但笑不语，显然不打算对这情况多加说明；亚沙也许知道情况，偏偏他对主人投来的疑惑目光无动于衷，进入房间后就一直凝视着这可怜的男人，把对方的丑态完全记录到脑中。
    剩馀时间不多，又怕把事情搞砸，清遥向光打了个眼色，几个人在房间外面快速商讨后，律师向希洛祈递来了新的合约和笔。
    这次是贩卖王从礼的背景情报，价格又上涨了。
    希洛祈忿忿地签了字，光才领着清遥回到房间，指向男人说：「这位是王从礼，是钱锦华先生的地下情人。」
    「……我不是、不是！」
    光彷若没听到王从礼的大吼，继续当个称职的商人问：「不知道两位对钱老先生和钱老先生的两任妻子有多少了解？」
    清遥眉角上跳：「我们知道喔，你就别想再敲诈了。」
    「真可惜。」光笑了，丝毫不见可惜之意：「钱先生跟王先生早在大学时代结识，成为情人，不过钱先生并不把王先生当成情人来爱。
    「很久以后，钱先生跟江琳结婚，王先生被心魔所迷惑，跟江琳私通，把钱先生的钱骗过来做生意。」
    果然是因爱成恨。清遥忍不住搔搔他的黑犬耳，他早就猜到八成了；旁边的希洛祈却是第一次听见男与男的恩爱情仇，彻底震撼，张大眼睛继续倾听。
    江琳的外遇事件被揭发后，钱锦华跟江琳离婚，又怒火中烧直衝去王从礼家里质问。
    王从礼一直盼望爱人回来，但串通之事被揭破，终究是心虚得发慌。这时候他双眼仍好好的，连近视都没有，只因爱情失利，心里已有自杀念头。于是他写下遗嘱，打算将自己的全部财產都送给侄子。
    偏偏钱锦华却突然闯入家中，为他抢走自己妻子一事大闹不休，把屋里的东西几乎全部摔碎。两人曾经相爱的记录被全数毁坏，再加上钱锦华被丑闻缠上身，气盛的他一股脑儿把从前的事翻出来加以讽刺，甚至骂王从礼以前是个死缠烂打的婊子，如今竟然有能力玩他的女人云云。
    疯狂的钱锦华用玻璃相框的角刺伤了王从礼的右眼，看见血丝，他终于恢復理性，吓得把相框掉落地上。
    王从礼只说了一句话：「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然后捡起地下的玻璃碎片，在钱锦华面前往自己剩下的眼睛狠狠割过去。
    听到这里，希洛祈也不知道该怜悯还是该讽刺，单纯地问：「有必要连眼睛都不要吗？找一段新的感情不是更好吗？」
    王从礼没有回应，默然聆听光诵读自己的故事。
    亚沙仍然不作声息，就连经常出言伤人的清遥也陷入沉默，好像在听着，又好像神游到别的世界里。
    惟独光给予了希洛祈一个答案：「恐怕是王先生把这段感情放置在更高的位置。」
    「什么意思？」
    「歷史上有很多不甘投降于外族番邦而自杀的人，他们将『国家』放在比生命更高的位置，不接受自己变成其他国家的人。同样地，很多人将『感情』放在比生命更高的位置，一旦感情没了，生命也会逝亡。」
    希洛祈搔搔头，稍微理解这种价值观：因为太重视这段感情，不想这段感情被玷污，所以把得到幸福的其他可能性全数拋弃。
    不过，王从礼的感情路受了重伤，却没有寻死。
    在钱锦华逃离后，王从礼没有医治双眼，任由自己成为盲人。他把公司业务交给侄子，然后躲藏在国内，不再苦苦打听钱锦华的事，孤僻地待在自己的小房屋内度日，仅留下两位忠诚的僕人陪在身边。
    只是，钱家不断派人查探他的行动，他那远离繁华闹市的房子老是有人在外徘徊，迟迟不行动。
    其后也不知为什么，他的侄儿宙斯竟对他赶尽杀绝，领着一群人闯过来，口口声声提及「钱家遗產」。幸而身为护卫角色的韦提里尔一开始就被配置在王从礼身边，不明不白地保护了这可怜男人的安全。
    接着韦提里尔被律师找到，两人结为同盟；旁观的护士角色冰果跟韦提里尔本来就关係良好，自然站在同一阵线上。
    清遥的手在下巴摸了一圈，至今总算知道剧本中7名正式玩家：钱家长子（希洛祈）、钱家庶子（清遥）、钱家管家（万里晴空）、钱氏总裁助理（亚沙）、律师（光）、王氏总裁（宙斯）、护卫（韦提里尔）。
    宙斯之所以要杀王从礼，是为了让王从礼的遗嘱生效。
    事件脉络总算有个谱，虽然未能查明所有真相，倒也足够。
    清遥的手从腮子摸到下巴，这会儿的最大难题在于令王从礼放弃钱锦华的遗產。
    光只有给了钱才肯帮忙，希洛祈跟亚沙也是没有经验的人，清遥只好亲自出马，坐在床边，率先示好：「王从礼，我是他的小儿子。我多多少少就猜到你跟他的关係，只是没想到这……」
    「我跟他已经没有何关係，怎样都好，我跟他已经没有关係，请不要再来烦我！」
    「你对钱锦华真的没有任何感情了？」
    「我跟他还剩什么？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过剩下的日子。」
    真的什么都不剩就好了。清遥的食指在床上画了一个小圈，低声问：「那你是不会接受钱锦华的一分一毫，是吧？」
    「绝对不会，你们可以放心。我为什么要他的钱？」
    「是吗？哟，我完全放心了呢，真是非常感谢你。那么请你跟我们办个手续，我保证，钱家的人绝对不会再前来打扰。」
    清遥的声音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那显然是为王从礼表演出来的。他冷漠地望向光：「律师大人，马上开一份录音合约，表明王从礼不接受钱锦华一分一毫的遗赠。」
    「录音合约要另外收费，可以吧。」
    清遥点头示意，从床被上撑起身，他受不住这房间的闷焗空气。瘦削的老男人却像是突然从久远孤独的梦中惊醒，往清遥刚坐过的地方猛抓，如野兽般用四肢向前爬行，直至手掌扑空，上半身几乎跌到床下，他才颤魏魏地说：「等……等一等！你们刚才说什么？光律师，什么遗赠？谁的遗赠？」
    银发的美少年继续用他独有的温和嗓子解答：「王先生，想来你贵人事忙，有些事情并不清楚。钱锦华先生已经死了。」
    「什……么……？」
    「王先生，你是这个闹剧游戏里被剩下来的人。」
    王从礼慢慢张开受伤的眼皮，露出那对失去焦点的眼瞳。
    故意放任双目的伤势，一个人独自生活，正是为了让背弃自己的钱锦华心中有愧。真实的感情不愿让对方知道，唯有以挑衅与绝情作为掩饰，直至听闻对方的死讯才后悔。
    钱锦华在伤害王从礼后，一定是万分愧疚，耿耿于怀。
    因此……
    「钱锦华先生留下的遗嘱，指明要将部份的遗產送予你。时间无多，既然王先生拒绝接受，请现在马上跟我製作一份录音合约，不要耽误年轻人的光辉未来。」
    笛萧般的少年之声，动听悦耳，却令人打从心底反感厌恶。
    真像魔鬼啊。
    那丧失视力的男人突然失声啕哭，那阵贯穿墙壁的悲鸣吓得待在外面的韦提里尔和冰果都跑过来。清遥向希洛祈打了眼色，接着几个人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制订新合约，折腾了十数分鐘才强迫到失控的王从礼说出「我跟钱锦华各不相干」这等话。
    确认完毕后，清遥跟希洛祈、亚沙三人在npc保镖的陪同下离开。
    清遥有意避嫌，跟黑衣保镖一同坐在前座。倒后镜中映着希洛祈跟亚沙，他们半句话都没有，独自思索剧本的故事。
    希洛祈托着头张望车窗外的世界，短发任风吹盪，平静的容顏像是刚看完一场带有哲学思想的战争影片。他明显没有被打动，心湖没掀起半点波纹，深蓝色的眼眸在夜里仍是一片无垢的澄明。
    未嚐过爱情的主人没有感觉，那么沉默的亚沙又在想什么？
    所谓「剩下来的人」……
    当所爱之人离开了自己的世界，剩下来的人，到底该怎么做？是放手了，寻觅新的人生呢；还是追随深爱的人落入地狱，让这份真情燃烧至极限呢。
    清遥把后脑摊在椅枕上，不为意间摸向左手手腕的银色细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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