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 - 第四视角 第198节

    一班列车的乘客渐渐走向出口，离开车站。硕大的地底列车站瞬间空旷起来，只是过了两个小时，又是两辆车驶来。两车相对而行，一辆从西进站，一辆从东。
    两车停靠时间大约间隔五分钟。开往海都的列车已经缓慢行驶，从徐都而来的列车才刚刚下人。
    一个身形富态、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下列车，他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像每个出差外地的白领一样，满头的汗，眼神也全是不耐。
    或许是因为有点怕走路慢，下车时他被后面的乘客撞了下。
    中年男人回头，语气很冲：“没看路么。”
    “对不起对不起。”
    嘁了一声，男人摆摆手，挎着公文包走向出口方向。
    他的身后，开往海都市的地底列车缓缓行驶起来。
    黝黑宽阔的地下隧道里，泥土的腥涩味若有若无地萦绕鼻间。当一辆列车在地下开动起来时，无可避免地会带起一阵沉闷的味道。站台上，列车缓缓从男人身旁开过，窗户里倒映出一个个忙碌的乘客。
    车走得越来越快，中年男人平庸的五官挤成一团，好像在因临时的出差而心生怨气。
    但就在这辆开往海都的列车最后一节车厢驶到男人身旁的那一刻，男人纠结的面孔倏地舒展开，他蓦然扭头。
    列车窗户里，特等座车厢里唯一的一位乘客也骄矜地昂起尖细白皙的下巴，若有感应的，将脸庞对向窗外。
    100公里的起步时速，两人只有五米的距离，相望的一瞬不足百分之一秒。
    窗户内的女人戴着一顶黑色的沿边小礼帽，宽大的帽檐遮挡了她大半张姣好的面庞，只露出温柔动人的红唇。
    窗户外的中年男人目光沉静，这短暂的百分之一秒，他好像看见了列车里的那个女人，又好像没有看到。
    或许他看到的只是一抹影子，但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倩影。
    中年男人在站台上站了几秒，凶恶的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等他走出车站，一个西装男早已等候多时：“您终于来了，王主任。我是九华医院后勤部的小刘，来接您参加这次的医疗研究大会……”
    ***
    “扎心者的逻辑链，只要被捕获对象触发到任何和自己人生低谷有关的因素，便会进行因果。依次进行伤心、痛哭、心痛、至死，这四个阶段；高频怨种的逻辑链，当对象感受到主观因素的伤心，心脏立刻会产生物理性的疼痛。”
    中都市清除小队总部，会议室内，年轻的队员解释道。
    赵狠露出复杂的神色：“一开始队长就注意到了，扎心者和高频怨种的逻辑链有一定的相似性。”
    一个队员道：“难道说亲属间的逻辑链都具有相似性？”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会。哪怕是至亲的亲属，逻辑链也没有必然的相似性。我和极光之女的逻辑链，从因至果，都不一样。”
    萧矜予转首看去。
    赵狠惊喜道：“队长，您回来了！”
    王饕轻轻颔首。
    在徐都调查案件的期间，王饕一直密切关注中都发生的食人事件。他领着高频怨种走进清除小队。房间里站着十几个大汉，才十一岁的高频怨种不由更加胆怯起来，紧张地躲在王饕身后。
    王饕道：“有血缘关系的用户，逻辑链相似，这一点客观上应该是不成立的。宿上校说的就是反例，除此以外，b11-哑巴蝉和他的妹妹c327-热干面，两个人的逻辑链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这样的例子在我的印象里，还有两三个。”不过他也吩咐道：“让用户委员会去查一下，尽可能地找出更多有血缘关系的用户。”
    “是！”
    王饕的视线在自家属下的脸上逡巡而过。哪怕是赵狠这样的四级用户，眼底都带了一点青黑。
    萧矜予是两天前才加入调查中都食人事件的，赵狠等人却已经追踪这个案子整整十天了。十天来，所有人都没睡好。
    王饕声音如洪：“办得很不错，你们都很优秀。”
    “谢谢队长！”
    “几个疑点我也已经在回总部的路上，和宿上校聊过。伊甸园的逻辑链，一定要彻查！同时我和宿上校交流过后，我们一致决定，把疑点放在‘伊甸园时隔多年特意返回中都’这条线索上。”说着，凌厉的目光对向赵狠，王饕道：“你觉得这只是因为，将死之人，想要魂归故乡？”
    赵狠头皮一紧，他很想回答不是，毕竟一般这样的提问，往往答案都是否定的。可是他的心里有一个坚定的声音：“队长，或许不完全是，但我认为，至少有八成原因是如此。伊甸园的亲生儿子死在中都、埋在中都，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我们挖出他儿子的尸骨时，发现在近一个月内附近土壤曾经被人刨开过，应该是伊甸园溜进污染区，想要挖出儿子的尸骨，但又中途放弃了。我相信，他回中都，主观的情感绝对占大部分的因素，但也不是没有客观原因存在。”
    王饕眯起眼。
    赵狠吞了口口水。
    几秒后。
    “很好！你说得没错，我也认为，伊甸园来中都犯案，就是因为他是中都人，以及他曾经在这座城市遭遇了这一生最重大的事件。”
    “队长……”黑皮壮汉整个人瘫软下来，松了口气。
    王饕：“但你们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吗？”说到“你们”两个字时，王饕的目光在赵狠和萧矜予身上一起掠过，“最近这半年，中都发生的事件实在太多了！”
    王饕的脸上露出揪心的神情：“摘头游行事件，污染物002的出现，神秘的六级用户谨老板，美加药业和奇怪的实验室，第三者逻辑链，扎心者逻辑崩溃并不知为何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侄子……所有的事，都和中都这个城市，息息相关！
    “我并不是说，其他城市在这半年里就没发生什么事，比如海都市的审判法庭就被偷走了。这也是一件非常严重的大事。可是种种加在一起，很明显，中都市仿佛成了所有事件的核心。”
    萧矜予看着他：“王队长，你有话想说。”
    王饕重重点头：“这也是我在路上和宿上校一致的判断……
    “我们认为，就在2021年至2035年期间，中都市曾经发生过很多暗流涌动的大事！或许……不，不是或许，而是一定。我认为，在那14年间，中都就是整个华夏，高级用户聚集的核心之地！搞清楚那段时间在中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房间里一片寂静。
    忽然，宿九州眉头挑了挑。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a01微微一笑。
    众人纷纷看向他。
    宿九州只是望了萧矜予一眼，他笑道：“一个大概是此刻最好的消息……梦想家升级了。”
    第149章
    漆黑寂静的房间里，厚重的遮光窗帘拉得紧紧密密，透不出一丝光亮。
    房间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浑身包裹着黑色斗篷的少女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入睡一般，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表情沉静。忽然，她细细的眉毛动了动，好像陷入了一个糟糕的噩梦，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从始至终，她都紧闭双眼，沉沉睡着。
    所以她并不知道，房间里的空气不知何时变得粘稠起来，像兑了浓浆的蜜水，变成一种湿哒哒的粘状胶质物。沉重的空气压在她的身上，令她的呼吸更加粗重，大口的吸气才能维持正常的需氧量。
    空气中，逻辑因子的浓度已经高到一种令人窒息的程度。
    汗水很快将衣服打湿，女孩的脸颊也都被汗水浸透。
    忽然，她睁开了眼，整个人如从水中惊醒，用力喘气。下一秒，梦想家回过神，双眼渐渐有了焦距。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长脑app。
    [华夏用户等级排行榜-a级
    a01-匿名-六级
    a02-匿名-六级
    ……
    a45-匿名-五级
    ……]
    再打开“我的”页面。
    【用户id：梦想家】
    【真实姓名：洛瑶瑶】
    【性别：女】
    【逻辑编号：a45】
    ……
    斗篷少女微笑起来。
    ***
    五分钟后，萧矜予一行人便来到中都市逻辑研究所。
    自从扎心者逻辑风暴事件后，梦想家就一直借住在这个地方。她自身的状态非常危险，随时有逻辑崩溃的可能，所以她一直待在研究所，防止真出了什么意外，第一时间可以得到帮助。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梦想家还有点意外。听到门外王饕的声音后，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打开房门后，只见屋外站着乌泱泱的一群人。
    梦想家愣了下。
    宿九州：“恭喜升级。”
    王饕也道：“恭喜你升级了，梦想家。”
    果然是为这件事来的。
    斗篷少女看到审判之矛时，大概就猜出了他们的来意。同为五级用户，王饕可能无法这么快感知到她升级了。但是有六级用户审判之矛在，或许在她刚升级的时候，就被对方发现了。
    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刚升完级，梦想家也有些欣喜和得意。她咳嗽一声：“谢谢啦。我也没想到会突然升级，这种感觉很奇妙。”
    赵狠：“你对这次升级有什么特殊体悟么？”
    “啊？”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女孩疑惑地看他。
    逻辑链是一个用户最私密的东西。
    不探究、不好奇、不剖析别人的逻辑链，是一种最基本的尊重。
    赵狠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他挠了挠头，解释道：“是这样的，你不是因为接触了扎心者的逻辑链，导致逻辑因子浓度过高，被迫思考升级的么。前两天萧矜予也遇到了你这种情况。”
    突然被点名，站在一旁的青年愣了下，望向黑皮汉子。
    赵狠还在继续说：“他不知道为什么，逻辑因子浓度也突然过高，导致他现在逻辑链才三级，却达到了a77这种排名，比我还高。就像你之前那样，如果他不顺利升到四级，就很危险。所以我想问问，你顺利升级了，有没有什么诀窍。”他看了看四周，“这里就我们几个人，你要是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逻辑研究所的机密实验室房间里，除了本就在此的梦想家外，只有宿九州、萧矜予、王饕、赵狠四人。
    确实人不多。
    萧矜予从未想过，赵狠问出这种问题，居然是为了自己。眉头微微蹙起，他的心情渐渐复杂起来。
    从萧矜予觉醒逻辑链至今，一共才过去四个月。
    每个用户想要升级，都要思考分析自己的逻辑链。了解越深，升级就越快。
    可是从一开始萧矜予就知道，他的这条逻辑链似乎有点与众不同。因为到目前为止，他都不知道第四视角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