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城—达鲁非篇 - 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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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暴动
    左拉威脸上的纵横沟壑因为怪笑而堆积起来,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他松开了钳制,摊了摊手,一副去留都悉听尊便的意思。
    “害什么羞,”男人的声音在喉咙里浑浊地打转,嘴角扯成扭曲的弧度,接着他将刚刚碰触过对方的手指放进嘴边,用舌头玩弄起来,“老子虽然暴躁了点,可从不害自己人。我知道你和其他的犯人不同,所以不想用对付婊子的方法对你。”他说着抬起下巴,把目光指向不远处那个得了佝偻病一般的枯瘦犯人,“现在你还有机会挑一个好主人,别到了人人都玩腻你的时候再来,老子就只能拿你去喂狗。”他说着,抬起手摸了摸一旁光头男的脖子,就像在逗弄一只驯养好的忠犬。
    “不好意思,你真不是我好的那口。”俊流退出到安全距离之外,望着这个脑子里塞满秽物的流氓,冷冷地丢出一句,“干你这种货色会让我不举。”
    左拉威愣了一瞬后便猛地发出了一阵大笑,夸张的笑声引来了不远处狱警的呵斥。
    俊流一秒钟也不想在他的目光下多留。虽然他明白适当的妥协可能让这种紧张的处境有所松动,毕竟,自尊精神在禽兽面前一点意义都没有,失去了人类戒持的他们,已经退化到完全依欲望而行的地步。相比之下,俊流也曾面对那些因仇恨而虐待他的押送官,那段经历甚至迫使他学会如何低三下四地示弱,只为停止肉体的痛苦。但俊流从心底相信联盟的军人并不是真正地以伤害他为乐,他们心中有无法释怀的悲愤,而他有责任承担这种结果。
    惟独不能接受的,是左拉威这种完全以满足自己私欲为目的的掠夺和践踏。虽然俊流已经完全把自尊扔在了卑微的尘土里,才能够在巨大的落差后免于崩溃,却还不至于要向这样肮脏的欲求委身。他在被光头男强暴时,就算知道反击就等于找死,就算清楚自己还有很多事情必须活着去完成,但要为此去迎合这些毫无人性的加害者,这将是一无所有的他最后的牺牲,他做不到。
    “你没问题吧?”
    还没当他完全走出这段情绪之时,一抹人影便挡在了面前,阻住他横冲直撞的步伐。俊流被那当头落下的声音定住神,才发现麻古的脸就近在咫尺。
    “我看到左拉威又在找碴了,长成你这样也够累的。”面前的男人无奈地笑了下,眼珠迎着日光发亮,“他跟你说什么来着?”
    “一些恶心的胡言乱语,估计只是想借机占占便宜。”俊流神色未改,坦然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他们不敢在这里乱来,如果我插手太多,反而会恶化你和其他犯人的关系。”
    “我知道。”他简单地点了下头,并不放在心上,“我自己能应付。”
    “喂,我和大鬼的活儿可是大超进度。够给面子吧?”斑点说着便从旁凑了上来,十分熟络地将胳膊搭上俊流的肩膀,并用沾有污渍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胸口。
    麻古注意到俊流略显疲惫的神情,便进一步宽慰到,“只要我们这边的人能够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监工就知道左拉威他们是故意偷懒,这黑锅不用你来背。”
    “我担心的是你和阿斑的技术。”俊流把堵在心口的石头暂时放下,故意忧虑地皱起眉头,“这一堆东西实在让人乐观不起来,没准得全部返工。”
    “你活该被左拉威干上几次。”麻古毫不含糊地踢出一脚。
    俊流躲避着,一边若无其事地笑笑。随后走到他们已经完成了大半的钢筋骨架前,仔细检查了整体结构和各个绑扎点,并动手纠正了一些瑕疵,直到确定它们都牢固且美观。
    接着为了对照一下规范,他摸出一直插在裤子口袋里的那卷图纸。而当俊流打开它的时候,便发觉了什么不对劲,图纸边缘上两颗装订的图钉已经变形了。凭空而起的不良预感让他心里一紧,急忙把图纸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
    “问题真就那么多?”看到他呆站在原地,脸上已经变了颜色,麻古不明所以地问。
    “少了一张。”俊流有些局促地把手里的图纸重新规整好,卷起来紧紧捏在手里,平静的语气和眼中的失措有着鲜明的反差。
    他记得非常清楚,那缺少的一张正是他反复看过的,墨纪拉监狱的平面图,那张对他来说最有价值的一张图。他不久之前才决心要把它弄到手,而在未曾察觉的时候,已经不翼而飞。
    “你还真擅长添乱啊,”麻古凑上来,用不耐烦的口气调侃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些呆站了一天的狱警正愁找不到乐子,你想被他们扒了皮搜身么?”
    “不可能一卷图纸里惟独丢了那一张,恐怕是被人拿走的。”他尽量忽略麻古所描述的瘆人画面,冷静下来回想。在这个监狱里,丢失和偷窃是同一个概念,或许更糟。若是犯人始终无法交出失踪的东西,很可能被当成拒不认罪,会遭到怎样可怕的对待,全凭狱警今天的心情。唯一庆幸的是现在离下午的收工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发现得还不算太晚,只要在狱警验收清点物品之前找到,就能安全过关。
    “从你贴身的口袋里?”麻古挑起眉毛,眼神就像打量一个缺心眼的三岁小孩。
    多亏他这么一问,俊流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之前那个男人大笑着的嘴脸。
    他恍然大悟。左拉威这个癫狂的暴力犯脑袋可一点也不糊涂,是他故意用一段新奇的说辞吸引俊流注意力,如此一来,在贴身的距离偷出一张图纸不需要难度,加上俊流主观地把他所有的行为都归为粗俗的挑逗,即使感觉到了他的触碰,也没有意识到这家伙的真正目的。
    “是左拉威……”
    俊流咬着牙刚刚说出了这个名字,麻古再也没多问一句,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把钢筋钩子,利索地藏进袖子里,转身便大步迈开步伐。
    “你干嘛?”俊流回过神来,刚想赶上去,肩膀却被身后的男子牢牢按住了。
    “拜托你乖乖待在这儿。”斑点的手很用力,且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这么简单就被坑,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麻古一边在手里转动那小巧冰冷的利器,一边不动声色地快步走向工地另一头,直到左拉威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他放轻步伐,下意识地紧握住那金属物的柄部。
    光头男很快发现了他的接近,却没能来得及采取措施。麻古没有浪费口舌说任何一句开场白,在左拉威刚刚转过头来的瞬间,便击出狠狠一拳,正中对方的下巴,空气中响起骨头撞击时的一声脆响。
    虽然对方的体格健壮,正面交手的话占不了上风,但只要先发制人,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制服这头疯牛便不是难事。下颚受到猛烈冲击的左拉威眼前一黑,短暂的丧失意识使得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还没等他动任何的念头。麻古便一步跨了上去,抓住他那鲜艳的玫红色头发狠狠一提,露出他粗壮的脖子,紧接着便用藏在手里的那只钢筋钩子,猛地扎进他的颈部皮肤。
    “不想你的脖子像个喷泉一样放血的话,就保持这个姿势。”麻古利落地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呼吸没有任何紊乱。他盯着躺在地上,仰面朝向他的男人,手里那把用作绑扎钢丝的工具,原本怎么用都太笨拙,一当做凶器倒是得心应手起来,“只要我手指轻轻一动,你的颈动脉就会断。”他一边警告,另一只手便毫不客气地摸索起对方的上衣口袋。
    被击打得下巴几乎脱臼的左拉威连一声呜咽都没能叫出,舌头被咬破后流出的血顺着嘴角渗出,眼神直直地望着被颠倒的世界。等到意识重新清晰过来后,他的脸上首先浮现出令人厌恶的笑容。
    “能动的话,你就试试?”左拉威冷笑着说完,突然一把抓住麻古拿着钢筋钩子的手,另一只手又猛地顶住了对方的喉咙,巨大的腕力轻易便阻滞了呼吸道。
    麻古忘了对方是个典型的亡命之徒,即使用死亡做威胁,也只能等同于打上一针兴奋剂。他的手指关节被捏得咔咔作响,眼看着钢筋钩子被迫从对方的颈部抽出,竟是一点也动弹不了,没过几秒,他便因缺氧而头昏脑胀。
    正当麻古一心想要挣脱他的压制时,左拉威向一旁的光头使了个眼色,那男人便立刻捡起放在地上的一根长条钢筋,对准麻古的后脑便要刺下,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的斑点从后面勒住了光头男的胳膊,狠狠让他尝了一记过肩摔。
    “混蛋,为了一张破纸就要和人拼命,你脑子在想什么啊!”
    这时麻古已经踢开了左拉威,起身的同时还在作势反击。俊流急忙上前将其拽住,抓着他沾有血迹的手,气恼地提高嗓门,“使用暴力只会把事情搞砸!你要我说几次才懂!”
    “臭小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刚刚才解除压迫的喉咙不适应说话的气流,麻古剧烈咳嗽了几下,“滚到一边去,我转眼就帮你把东西拿回来。”
    然而,事态的发展很快超出了他的意料,斗殴触发的小范围骚动吸引了工地上的其他犯人,好事的家伙陆续围了上来,兴奋地挥舞拳头起哄。尽管狱警吹着尖锐的哨音进行驱赶,但压抑了太长时间的人们显然不甘心解散这么刺激的舞台,他们被狱警的棍棒赶远之后,又从另一个位置聚拢过来,像一群被气味牢牢牵引住的苍蝇般往事发中心推挤。而藏匿其中的左拉威的同伙们,手里都拿着具有杀伤力的工具,他们趁乱偷袭周围毫无防备的普通犯人,并寻衅和对方痛殴起来,只不过半分钟的功夫,气氛便被煽动得超出控制。
    斑点早就在满眼混乱的人群中失去踪影,敌对帮派的犯人趁火打劫,拳头接连落到身上,麻古只有拼命把俊流挡在身后,试着从人较少的位置突出重围,却不知是谁用砖块或是铁锤,冷不丁往他的膝盖一记重击,激烈的痛楚另他立刻失去平衡,就在几乎摔倒的时候,被俊流拖住了肩膀。
    要是在这里倒下去,铁定会被这些暴徒踩踏致死的。尽管他也遭受到了攻击,但俊流仍旧死死地抱住麻古的身体,不让他从手中滑落下去。
    他强忍痛楚抬起头,发现左拉威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他的体格高大,因此得以越过乱哄哄的人群头顶望向这边,这个男人一边擦掉嘴角的血迹,紧盯着猎物的眼睛里露出猛兽般的凶光。
    “现、在、就、弄、死、你、们。”他的嘴型夸张地逐一摆出这样几个字来,并愉悦地扭动那打着洞的舌头。
    “来啊,屁眼痒了的家伙!”麻古甩开俊流的手站稳,示威般指了指自己的胯下。疼痛使得他血气上头,逼得双眼发红。那久违又令人怀念的危机感,正在这场面的烘托下,急速回归到他浑身的每一寸毛孔中。他承认诸如此刻的时候,他和左拉威是同一类人。
    紧接着毫无前兆的,俊流的耳边炸响了一串猛烈的鸣枪声,人群的逃散顿时像一股股越过礁石的激流,持续撞击他的身体。他抬高不住地晃动着的视线,看见站在高塔的岗哨上的警卫已经把架好的机枪对准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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