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火下的尸人游行与不灭的吹笛手 - 22.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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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隐约都有一种预感,若要追溯最初这个预感出现的时间,我想应该是在死而復生后,见到老闆和宇希先生两人后没多久,我昏迷失去意识之前。
    一开始对于仅有自己倖存下来,我感到徬徨又无助,更觉得不该是如此。
    我的幸运如同一种罪恶,就像谴责我以眾人性命换来了一次奇蹟,当确定自己双亲也是奇蹟的牺牲品后,我无非徒留绝望的心情,想着任何时候失去生命或自我了断都无所谓。
    然后,发现飞机坠毁现场附近传来爆炸声后,我就像循着本能,任由身体朝着老闆他们车辆滚落地点前进,进而第一次撞见宇希先生。
    当然当下对于两人的状况我丝毫没有头绪,只觉得他们和我一样在那里是种突兀的存在。
    在检视宇希先生状况的过程中,想寻死的念头稍稍淡化,隐约间,我刻意忽略的求生意志被转移到对方身上,上天听到我的祈求般,让他醒来了。
    虽然一个不小心我们两颗头就这样撞在一起。
    至今,其实我都没有怀疑过自己是否正是因为这样,才紧接着昏迷的。
    但之后在头昏脑胀在倒下之前,我脑中掠过了除去宇希先生醒过来的心满意足;原本求死意志再次涌现,只是这时我却觉得它的出现成了一种提醒,提醒我不该忘记飞机上所有人的死,而自己也永远不可能与他们脱离同为乘客的关係,可是这一次却夹杂了一些碎片流入其中。
    有种我活下来应该是存在着某种目的,又或者那个目的已经达成,也就是确认宇希先生的生存,但似乎又不是这样的,就如同某种预感。
    一切都是上天写好的剧本,在这样的时间点我扮演了这样的角色,出现在哪里遇上什么人。
    从空难意外中倖存下来的我遭遇此难前没有这样的福分,在那之前我只是社会上一颗小螺丝钉,一个平凡无奇的上班族。
    所以所谓的预感也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预感和求死意志互相拉扯,甚至我同时產生所谓自己的死亡也格具意义的歪念,然后之后当我再次醒来时,就已经来到了民宿。
    紧接着便是短短两天内所遇到的各种状况,以及有如小说般紧凑绝伦,过去我不曾嚮往与料想过的情节。
    但是现实的确往往比小说更离奇,这一点不用亲身经歷任何灾厄变故,其实生活中也时常会出现。
    但可能正是因为我是「背负奇蹟之人」,所以面临现实的反噬相对更加强烈,就连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诡譎情节,也穿插入我接下来的遭遇中。
    透过新闻讯息、小卉与其家人、石警官等人,两天来与我有所交集的人事物,才让我知道,原来这样的局在我搭上那架飞机遇上劫机事件之前就有了端倪,而且是在不同人与权力阴谋的酝酿之下。
    现今所有谜团看似都有了答案,但这些答案是否能化成人们心中的确信更须待时间的考验,还是是否会被介入的外力窜改,在面对此刻情况,我实在也不敢想像自己可以预见。
    但是,自始自终有一点是不可抹灭的事实,那就是我曾经从一名平凡人,成为象徵奇蹟与具备神力,如同某位神祉的转世。
    刚从尸变者转变成这种身分我很惶恐,这不亚于我发现父亲背后身分的当下。
    在知道自己拥有救助伤者与濒死者的力量后,我更加摸不着头绪了,同时,我却也发现所谓的神力也有所谓的极限。
    而这个极限的发现,是在我看到二度被我救活的庄宇希先生之后。
    与此同时,我更联想到那位记者带入的民宿女尸逃脱,其中血跡在某处便停止的事。
    我知道这些其实都与我有关连,应该说,是与后来镇民们对我感到失望的神力有关。
    因为我不是真的神灵转世,也不是传说中的娘娘化身,只不过是被重新拼凑身体恢復意识,同时被赋予使命,拥有限制条件神力的凡人。
    虽然你们会认为这样就足以说明我的不凡之处,但其实并非如此,所谓的不凡之处,在现今的人们认知中已变成是否能完成他们的愿望,只要有部分没办法达成,就算你再厉害,终究会瞬间从顶端跌落,很快沦为有瑕疵的存在。
    凡人正是因为有瑕疵才被称为凡人,所以我才自认为自己的身分其实没有改变,我不过是巧妙「被赋予条件」的人,以至于我拯救别人的神力也同样有极限。
    我已经看出来了,其实我无法解救已经死去的人。
    同时间,我可以唤醒昏迷之人,可以救治伤患者,其中更特别的,我更能唤醒「尸变者」,302房的女尸就是一个例子。
    她被施打了药剂成为了尸变者,而那位记者在录下我復活的过程后便一直偷偷跟在我身后,然后看到庄宇希被我唤醒或是听到他所陈述的体验。
    以至于他想知道,我的力量是否对其他死者有效,最后却阴错阳差的捡到被施打入次世代疫苗的女乘客。
    那名确实被两名劫机犯打入疫苗的其中一人,在我经过座位区时所看到正喘不过气抓着自己脖子的女乘客。
    只是被唤醒之人似乎存在个一个条件,就跟庄宇希一样,他们只能恢復意识,以及存活一天,除非我永远不离开他们身边。
    那是否也意味着我不再死去呢?少了我,不就一切将灭目全非吗?
    我想尸变者的谜团如今几乎是浮上檯面,是因为注射到体内的次世代疫苗的不良反应,是接近多少机率我不知道,但显然比过去高太多了。
    当然,其中还得包含诸多外在、人体内部、疾病等各项条件,只是我相信其实那群既得利益者已经掌握了这项「技术」,所以才乾脆一不作二不休,想即时遏止网路与大眾舆论的浪潮,进而消灭掉所有证据,而且残忍的拖白鷺镇的镇民下水。
    就只因为此地流传的传说故事?
    要说我们的政府秉持科学做事,我想永远都不会有人相信吧?
    不过,我想这也跟本国的风土民情有关,所以许多民眾才会在这一点上被对方抓到把柄,进而成为受操弄的棋子。
    我没有想责怪哪一方的意思,但握有权力跟资源的那一方无疑是得担负较大的责任的。
    总之,我并不完美,甚至更像奇蹟与神的代言人,具备神力者的平凡人。
    但这始终没办法掩盖我就是异常存在的人类,之后即使一切恢復正常,我只要走在阳光底下,大概也会一直受到检视跟人肉搜索。
    不过,我想政府跟相关单位应该会率先出手,将我作为实验材料,关入永不见天日的水泥隔离墙后,但这一切都要等白鷺镇的一切被消灭之后,所以本来预计要带我走的计画才会出现变卦。
    反正我看起来就是不会死,假设若是不小心葬身白鷺镇,只要尸体完整或是有部分存在,还是可以作为研究素材的;反而是我的存在才会造成他们的困扰吧?
    毕竟关于医疗利益与疫苗的事端的风波已经够多了,还是赶紧抹消掉,随着时间让人民淡忘,期间再穿插一些看起来很耸动的政策转移焦点就可以了。
    但无论如何,还是得回归到现实面。
    除了是如何让所有人逃出生天,又该如何做才能同时传达那些被掩盖掉的事实呢?
    网路层面只要任其发酵即可。
    当政府的阴谋论不再是阴谋论时,人们必须有知情的权力,所以此时此刻身在事件核心的我们,就算手机不能联系和上网,至少还可以拍照录影。
    哪怕只是蒐集到一些片段,都得将其保存下来,等到走出这里后──
    不,我们必须走出这里!
    不过,假如真的没办法活着出镇,至少我们的所见所闻也得传出去。
    那么,最直接的关键就是我们该如何逃出边境与尸变者的夹击呢?
    全机上乘客二百人看似不多,但此时身在被浓雾垄罩的环境中可说是危机四伏,逃脱同时,就连复杂的山林路线也成了瞬间定生死的考验。
    就真的完全没办法逃出去吗?还是有的,只不过,得有人愿意担任策划逃脱计画的责任,又有多少人愿意去执行呢?
    这过程中我们不断听到枪响与哀号,失败的代价就是直接付出性命,人的性命竟如此的禁不起赌注。
    假如对方持续在死尸身上注射尸变药剂,那么活人与死者的人数被反过转来只是早晚的事,现下不管什么条件都不利于我们,所以我们必须找出其他活路才行。
    还有其他活路吗?有的。
    小卉在听完我那个提议后,也随即恍然大悟,但其实两天来我最感谢的也是她。
    因为即使只是大学生的她,确实在相处过程给了我不少想法和灵感,也包含她不小心透露出自己其实还有另外一位哥哥的事实。
    如今故事即将划下句点,要说除了双亲外,让我最感到不捨的就是她了吧?
    我没忘记在离开这里前也得继续活下去的约定,也没忘记走出这里之后,要继续保持联系的约定,以及当下一个夏季到来之时,我要回到这里参加《祈灯节》。
    但是在结局来到之前谁又说得准呢?
    就像突如其来的飞机坠毁意外,完全改变了我的人生,也改变机上、劫机犯,所有人的人生,明天和死亡哪个会先到来,本来就只是莫非定律。
    说不准,我在结局迎来之后,能够实现和小卉的约定,又或者最后我还是被政府抓去研究,或是我走不出阴影而自我了结。
    欸?我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生死吗?
    无论是上天赐予我的奇蹟,还是仍得牢记身为双亲子女的该有的孝道。
    话说回来,我应该选择的是生命可以被赋予的价值吧?
    现在我才想到,能够自由选择是否活下去,这样到底该如何决定生命的价值呢?
    好像……所谓的身为成祈薰的生存意义跟价值,好像也不是由自己去决定的样子呢?
    大概我死后会被追封什么法号或名号吧?我猜得到的还是跟白衣娘娘有关的名讳,但这往往对已死之人没有意义,只不过是生者的自我满足罢了。
    说个题外话,因为我根本没有死后的记忆,那是否证明了其实没有天堂或地狱的存在?
    人死后仅是化成无机质的表现,那些神啊、鬼啊、仙啊、佛的,只是脑袋的化学变化。
    正因为不知道死后如何,为了面对这样的不安,所以才捏造了许许多多的神话跟意象,事到如今,我才把自己的死后观点提出来会不会太晚了点?
    算了,谁管我个人怎么想。
    再一次的总而言之,我认为自己不该自封是「不死之身」而草率的领着所有人走出边境,一来我没有能力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人,另一方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重新復活的机会。
    所以我决定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这过程中,也希望大家能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而这个计画执行的第一步,我得先走出屋外,然后透过一些方式,迅速环绕这座小镇一周,同时间等待尸变者的到来,如此一来,它们才能够恢復自我意识,为所有亡者迎来善终。
    有这个想法的我,也必须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我必须坚定立场,声明自己没办法带着他们走出这里。
    我必须坚定立场,说明彼此的身分在世人与政府眼中代表着什么。
    我必须坚定立场,指出我们其实都已经死了,日后也不被允许作为正常人继续留存,因我而回归的他们,也不可能可以永远依靠在我身边。
    我必须坚定立场,我将如传说中的白衣娘娘离开这块土地,带领所有死者前往一个属于我们的应许之地,而那里将是我们所有人的人生终站。
    我也知道吃人、吸血,还有药剂的效力,不会让他们永生;即使永生,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最后也只是被处理掉。
    估计在此之前,伤势严重者就会在药效消退后迅速死去,就像一开始出现在小镇北端的那具仅有上半身的男尸,还有离开民宿去追逐假记者后死去,可能怀有内伤的女尸。
    从这两起事件来看,除了说明尸变有一定的维持条件,也说明尸变者吃人不会不死,就好像单纯见到活物就想咬一样。
    嗯……如此一来,五十年前的娘娘传说故事内容,好像就有点细思极恐了呢。
    所谓的尸变者似乎也不像传说一样,是因为透过咬人一传十、十传百的样子。
    也有可能如石警官带回的娘娘祠堂黑白照片内容,其实存在着另一桩政府阴谋。
    当然,这些估计也不会从我手上得出解答了吧?
    无论如何,说服所有死者跟我走,并接受自己是特异存在,且应该面对死亡无疑是最困难的,但这就是我前面所提到的,我被安排重生的命运吧?
    而这样的剧本,在五十年前就已经出现,当然我不确定那是否真实,但现在绝对是真实无比的。
    我也很感谢上天在最后能让我决定自己的结局。
    其实我们一直都在说命运、命运,但上天其实还是让我们握有决定好祂所铺设出来多条人生支线的所有权,至少祂们比一些现实权贵逼你没得选择来得仁慈多了。
    对于突发奇想出来的计画,我的说明差不多就到这里了。
    我已经彻底运用自己拙劣的脑袋与理性想出这些方法,我也不认为这是唯一的办法,在那些边境枪手与化学兵彻底将我们进逼,包围到无路可退之前,都可以有另外的计画的。
    当然,我没忘记即使人身无法逃脱,也得将讯息带出这里的计画。
    「小卉,这一切都要托你的福,假如之后我们有机会再见的话,一到夏天,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我,成祈薰将自己的发言以这句话作结,结束基于排除自己,让所有人得以生存与将讯息传达出去的计画说明。
    而关于讯息带出的计画与小卉和我的约定有关,所以我崭露微笑回望向她。
    给了这可能会违背约定的约定。
    小卉她很快就了解我言中之意,同样回予微笑。
    那是苦笑,我知道,我可能也在苦笑。
    然后,脸部肌肉很快便不自然的开始抽动,嘴角失去勾起的力道,无法止住的颤音随之出现。
    然后,笑着笑着,我们的视线逐渐模糊了。
    我似乎再也无法抑止奔腾涌出的情感,感性面的显露使我狼狈,只能笑着流泪。
    「我们……会再见面的,会的!」
    宛如那名劫机犯最后对我说出的话,事到如今我才明白那是预言也是警告,而不久后我可能再见到他,还有……我的双亲。
    但是自小卉口中道出的这句话并非如此,而是渴望实现的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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